时间真快，爸爸离开我们也一年了，我仍未能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每当回忆起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日子，都禁不住潸然泪下。虽然这几十年来我基本生活在他们身边。但以前都忙着工作，加之爸爸是一个极不善于表述自己的人，致使我对爸爸的经历知之甚少。直到2003年妈妈的离去，接着他也退休了，我们都需要通过聊天，回忆 互相安慰，来排遣思亲的痛苦。那时我们经常会在餐桌旁，沙发上一聊就是几个小时。我向他讲述文革大串联，下乡插队，招工时我所经历的一些惊险、有趣、好笑和气人的事，他也会像讲故事一样给我回忆当年的求学艰难历程、大学生活、解放初期参加防治血吸虫病医疗队、抗美援朝医疗队，及曾为英模代表参加第一届全国卫生工作会议见到了当时几乎所有国家领导人的情形，和到苏联留学等经历。。。。。。 　　2005年以后我开始鼓动催促他把这些经历记录下来，他也动心了，开始写起来，但进度很慢，2006年以后他的手开始不明原因的抖起来，他几次向我悲叹：写的字不能看了（爸爸的字苍劲、有力，为医院所公认），我还自作聪明的帮他分析是不是因为这两年不上班写字少的缘故，安慰他慢慢来。直到2007年10月10号因肠梗阻急诊住院时仍未能完成写作计划，2008年元月一日因痰栓造成窒息昏迷后，在我整理他书桌上的笔记本和稿纸，看着他用颤抖的笔迹写的大事年鉴和未完成的回忆，不禁失声痛哭，我恨自己的粗心和惰性造成今天结果。此时我突然萌生了收集爸爸以往的笔记，文章，日记，诗作，以减少因我而造成的损失。 　　 回想起几年前一次闲聊时，爸爸讲述的四十年代初期成都的教会组织在各大学招募老师和高年级学生利用暑期到边疆（现在的川西北）去服务（就像当今的支教团，志愿者一样，爸爸尽管不信教，但他抱着了解社会，服务民生的想法报了名并被录取了）。及那段时间一些有趣的事，并提到在支边的近两个月里，他曾写信给学校里的同学报告一路的所见所闻。在开学返校后的一天，突然有同学告诉他说：他给报社投的稿发表了。他当时很诧异，他并未向报社投过稿，后来始知是他的同窗好友丁光生伯伯在他回校前将他的来信稍加整理投到了报社.。但当时爸爸在给我讲述此事时，并未说清具体是那一年，及那家报纸上。我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首先拨通了远在上海的丁光生伯伯的电话，询问六 七十年前的这段往事，没想到已是近90高龄且双眼几乎失明的丁伯伯在电话里稍加回忆，便清楚的告诉我，应该是刊登在1943年8,9月的当时的《中央日报》上，并告诉我四川省图书馆，川大图书馆，江苏省图书馆可能都还保留有当年的报纸。放下丁伯伯的电话后，我陆续和南京，四川，北京和海外的亲友联系，动员各方力量查找此文。经过2-3个月的努力，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北京的曼曼姐姐传来了从国家图书馆查到的登载在1943年8月29日四川版《中央日报》上（查找过程中始知当时抗战时期中央日报分四川版，长沙版，海外版等）爸爸的这篇文章的影印件。当时报纸多使用繁体字，毓丰利用五一回西安看爸爸时花了半天时间用简体字重新打了一遍，以便家人和后代阅读。（爸爸当年的文章附后） 　　就在找到该文不到一个月——5月12日14点30分西安突然地摇、楼晃。地震了！人们惊慌失措纷纷奔出楼来，因爸爸昏迷不易搬动，我和哥哥还有病房的医护人员都焦急的守护在爸爸身边，不知如何是好。20分钟后突然接到毓丰自南京的电话，他急切的询问爸爸的情况，安慰我们不要紧张，记得他在电话里大声的告诉我：从江苏省地震局得到的可靠消息“震中在四川汶川，就是爸爸当年边疆服务团那篇文章中提到的理番，杂谷垴”。在此后的那些日子我们特别关注汶川的灾情报道，对那里也多了一份感情，那里曾经留下过爸爸的足迹呀，我几次情不自禁趴在爸爸的耳边大声喊，“你知道吗？理番，杂谷垴地震了，快醒醒！再给我们详细讲讲你当年去哪里的故事”。 　　在5.12地震后的第二天，民宪作为江苏省抗震应急救援队的一员，奔赴四川抗震一线。 　　 　　 　　 　　写于2011 2.19 爸爸周年忌日 　　 　　 　　川西边疆服务记实 　　 张学庸 　　 　　此次趁暑假之便，加入川西边疆服务团，来此工作已一月。除回蓉后，当作报告外，兹将当地情形略述一二。以供关心边疆者做参考焉。 　　团内组织分社会、经济、生物、家政、地理、医药卫生、畜牧七组，皆系华西、金陵、齐鲁、金女大、中大医学院等五大学之师生，共30人。出发前，在华西后坝培训三天。并承省政府各厅长亲临训话指示。七月七日上午遂乘汽车离蓉，两小时即达灌县，在灌县因背夫不易雇寻，迟至十一日始得踏上征途。团员每人头戴笠帽，脚踏草鞋，身背行囊，臂提手杖，而大行李则由背夫代劳。由灌县北行，不久便入山。路虽为大道，但一边临岷江，一边依岷山，崎岖难行。而山色眩目，水声聒耳。亦足怡精爽神，第一天走三十里，晚宿龙溪。龙溪为灌县附近风景区之一，两山对峙，悬崖千仞，古木倒悬，怪石峥嵘。自龙溪以北，地势渐高，路亦难行，河床陡斜，泉流湍急，千片浪花，水声哄响，颇能震慑耳目，惊心动魄。令人想起“乱石奔云，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之句。自龙溪至威州，三日所行，均为依山傍水，景物大致相同。但兴文坪至汶山一段，两岸山崖为方解石岩所成，岩质疏松，时闻崩下伤人。抵威州，受边疆服务部招待晚餐，次日休息一天，即继续前行。 　　由威州至理番，沿杂谷河行，两岸高山均系云母岩组成。林木殊少，谷风起时，飞沙扑面，有塞外风味。在理番县城住三天，县长酒席招待，余等自愧无功受禄，大为食不甘味。县长无官僚气，提倡体育，组织爬山会，事事亲自参加。翌日，专约与体育会赛篮球，余等长途跋涉，双腿酸麻，又多生病一场，结果以十八比六十八惨败。次日再赛，又败。 　　理番至杂谷脑一日路程，仍沿杂谷河行。此段风景甚佳，时见山寨林立于云烟缭绕之谷间或山顶，寨子者，即数十座碉堡簇集一处之谓也。周围林木极少，而因其如此，故益显其苍老，晓雾中、暮霭里，时见牧羊少女儿立峻岩之上。朝山腰羊群娇喉一转，令人意远。杂谷河畔之幽丽亦似岷江一般。所谓“蜀江水碧蜀山青”者，至此始得领略其真味。此景此情，亦为永世难忘。因杂谷脑并非余等工作地点，盘桓三天后，即转赴日尔觉寨。 　　日尔觉寨距杂谷脑仅三十里，居民为戎人，比较富庶，边疆服务部在此设有小学，余等即居于此。工作完毕后，和当地居民跳歌装舞。或围火坐饮青稞酒。有时一起拿火枪在夜里摸上山去打野鸡。在这里的工作成绩虽不能夸耀，但精神生活却极有趣。可惜只有短短的八天功夫，理番县府办一个全县小学教师讲习会，把一切训练均交付服务团。组长们聘为特约讲座，团员全为教官，讲习会地点原定四门关，后改佳山寨。以该处有边疆服务部设置之小学、居民比较合作，一切事均比较顺利。每天早起升旗，站立坪上，面著初出山麓之晓日，听着中国之号音，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这里的生活不若日尔觉寨的富有诗意，但确有那种严肃紧张和热烈。 　　川西一带种族，除汉人外，概可分为两种，一为羌人，一为戎人。由威州至理番是羌人区，而理番以西即入戎人区。戎人即为戎佳人，即藏人，在唐代称吐蕃。清初编戎民为屯兵、以征朝鲜及大小金川。至今戎民犹常言其远祖曾上打西藏，下征台湾，引以自豪。理番县属共有五屯，（杂谷屯、乾堡屯、上孟屯、下孟屯、九子屯），每屯有守[守备]。守备权利极大，对人民可生杀予夺。现虽实行保甲制，守备改名联保主任。但名称虽改，权势依旧，人民称之为老爷，见面仍需磕头。 　　文化方面，羌人无文字，语中夹杂汉字。戎人全用藏文。以体格面貌论，佳山寨人（羌人）与汉人一样，而日尔觉寨人（戎族），壮悍秀美。 　　在自然环境和经济生活方面，此地高出海平面数千尺，人民以农业为主，兼营畜牧，民国二十四年遭兵焚后，畜牧遭摧毁甚重，人口损失亦极大。至今元气未复。沿途见许多寨子均以变为残砖断壁。实际上，其人口也在自然环境之限制下日渐减少。贫瘠的耕地限制人口的增殖，同时，山上的树木被砍伐，雨量减少，寨上的水源断绝，也逼迫着人民向外乡跑，不少寨子即如此而成荒芜。日尔觉寨对岸熊山八寨便是一例。根据我团调查人口结果。发现儿童死亡率甚高，原因一则是卫生环境不良，二则是耕地有限，难以养活。特别是今年，苦旱连月，颗米无收，瞻望着来春之粮荒，确无法防避。其实，在此崇山峻岭之上，土层极薄，本不适于农业，尚提倡畜牧及林业，以与成都平原之粮食交易，则民生问题或较易解决。管见如此，尚有赖于教育之宣传及交通之发展也。 　　政治方面，各屯均以编成保甲，对政府法令均能服从。 　　宗教方面，羌民崇拜菩萨，戎民信仰喇嘛教。喇嘛教即为由印度传之西藏的佛教演变而成。有红黄之分。二者经典不同。红教重符咒，黄教则无咒语。在杂谷脑和四门关均为黄教势力，唯距四门关三十里之某寨有一红教喇嘛庙。凡为喇嘛者，自幼即习藏文，即长需赴西藏留学数年，回来始能称为喇嘛。喇嘛庙产甚少，喇嘛之饮食，需仰仗于家中父兄供给。 　　最后申述者，边疆有优美的风光，淳朴的社会，希望全国有志边疆者一齐勇往直前，去开发复圆，努力教育，在全国总动员之下，培植起新的抗日力量。 　　（八月十一日寄自理番县佳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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