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伦 文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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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伦

不朽的忠诚

邱秋

  不朽的忠诚
  ——记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胡伦
  
  目 录
  
  前言
  第一章 广安岁月…………………………………………… (1)
  第二章 旅法生涯…………………………………………… (9)
  第三章 在大革命的洪流中…………………………………(20)
  第四章 在哈尔滨的日子里…………………………………(35)
  第五章 战斗在敌伪心脏……………………………………(40)
  第六章 黑土地上的抗联参谋长……………………………(53)
  第七章 地狱磨炼……………………………………………(64)
  第八章 我要去延安…………………………………………(73)
  第九章 晚年的追求…………………………………………(90)
  第十章 不朽的忠诚…………………………………………(95)
  第十一章悠悠思乡情……………………………………… (97)
  附录 …………………………………………………… (100)
  后记……………………………………………………………(104)
  
  前 言
  
  不朽的忠诚
  ——记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胡伦
  
  邱 秋
  
  第一章 广安岁月
  
  公元1900年3月25日(农历二月二十八日 ),四川省广安协兴场长坨井一户农民家里,一位男婴呱呱落地。
  这年是庚子年,八国联军的铁蹄正在中国大地上肆意践踏,深重的苦难让中国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在这民不聊生的景况下,婴儿的父亲胡兴万和母亲尹氏仍高兴万分,因为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夫妇俩给这个男孩取名明德,字志敏。他们都盼望这个儿子能为胡家的苦难生活带来希望。
  胡家先祖胡世龙系湖北省麻城县人,于清朝初年移民来到广安。由于胡家到广安的时间较晚,未能像那些先到广安的移民占领到田地,胡伦的先祖只好靠开荒种地和租佃别人土地为生。胡明德曾回忆说:他家前六辈人都靠出卖劳动力,租种别人的小块土地养家糊口,到祖父这辈,才租佃地主王建中的五亩田地耕种,三七分粮。由于家中人口多,常年吃不饱。胡明德的祖父叫胡廷宽,共有弟兄四人,都是佃农。祖母周氏是一个木匠的女儿。祖父带着明德的二叔胡兴田在家种地;明德的父亲胡兴万是老大,被父亲带到县城粮房当学徒,辛亥革命后,改作县征收局雇员;明德的三叔胡兴让(又名胡学谦),被乡亲介绍到信义丝厂当学徒。胡兴万娶了妻子尹氏,这是一个贫苦雇农家庭出生的姑娘,父母因病早亡。胡家人克勤克俭,披星戴月,辛勤劳作,终于积攒了一点钱买下十亩地,成为半佃农。到胡明德这辈,共有兄弟四人,明德排行老大,二弟很小就病死,三弟明俊从小务农,四弟明杰作过小学教员又种过地。
  胡家以农为生,虽然生活艰辛异常,但也还勉强能够糊口,只是世代皆为文盲。对此,父亲胡兴万十分苦恼,决心在他这一辈要为胡家培养出一位读书人来。1906年,当胡明德刚满六岁的时候,胡兴万便将他送到协兴场邓俊德开办的私塾学习。三年后,又将他送到协兴场的北山小学就读。
  北山小学是一所初级小学,全称协兴乡北山初级小学校。该校创办于1909年,是由当地一位有钱的刘姓大户将自己的庭院辟出一角作校舍,并与同乡的开明士绅如邓小平的父亲邓绍昌和留日学生、革命党人胡光白等人共同创办的一所新式学堂,校址位于协兴老街。他们顺应历史潮流,动员儿童入新学,收有学生百余人,分成甲、乙、丙、丁四班。学校设有国文、算术、修身、体操等课程。学生到北山小学读书,当地人称为读新书。
  在北山小学读书期间,辛亥革命爆发,小小年纪的胡伦经历了第一次社会大动荡。引发这场革命的原因是辛亥革命前夕,四川人民集资修筑川汉铁路的资金被清廷没收,广安人蒲殿俊作为保路同志会会长被四川总督赵尔丰扣押,引起了民众的强烈抗议。成都周围各县的群众怒不可遏,纷纷起来,包围成都。广安县的革命党人,也发动群众武装起义,攻进县城。当时的县知事带着保安营新军仓皇逃跑。起义军成立大汉蜀北军政府,并分兵几路进攻川东、川北各县。北山小学的胡光白老师和马老师,以前剪了辫子不敢进城,怕抓革命党,现在都当上了大队长。他俩背起从敌人手里缴得的来福枪,各自率领穿着破烂衣服的几千农民,拿着红缨枪,背着大刀,抬着土炮,要从协兴乡出发,去进攻渠县、营山,并汇攻顺庆。起义军的大队部就设在北山小学。义军表示,不攻下各县誓不生还,那情景让人精神抖擞。
  胡伦曾这样描写当时的情形:“革命队伍威风凛凛,革命人民个个英豪,但是常坐茶馆谈天的豪绅地主害怕造反,逃跑光了,只有赶场的农民听说打倒贪官免除苛捐杂税,欢喜极了。沿途有些穷人随带武器自愿参军,队伍越裹越多,各路捷报频传,不久攻占了好几个县镇。”
  包围成都的群众,先是捧着香炉进城请愿,结果惨遭屠杀,人人痛心,于是拼命攻城,奋不顾身。后来,赵尔丰被部将所杀,四川省成立军政府,人民欢欣鼓舞。当时的清政府派大臣端方带领二十万大军来四川剿灭请愿群众,刚到重庆就接到赵尔丰的急电,要他星夜驰援成都。端方带着黎元洪训练的两营新军向成都直奔。途中听到成都陷落、赵尔丰被杀的消息,队伍慌乱,端方也被新军营长所杀。万县上下、长江两岸的革命群众,节节击溃进剿大军,人心大快。随后,黎元洪在武昌起义,东南各省纷纷响应,全国震动。清政府派北洋大臣袁世凯领北洋兵南下讨伐,见大势已去,遂南北议和,孙中山出洋,袁世凯当大总统,清帝退位。革命党的上层人物,或做国会议员当官,或做外国买办发财,而革命群众则惶惑不安。袁大总统委派心腹陈宦率北洋兵来四川当督军,又派员到各县监督,取消各级军政府,解散革命武装,镇压革命势力。胡明德的两位在辛亥革命中积极领导武装革命的老师,被迫埋名隐姓不敢露面。
  辛亥革命虽然失败了,然而这场革命对年幼的胡明德却产生了很深的影响。
  这时的胡明德已在北山小学就读了三年。
  1912年,胡明德考入位于广安县城的广安县立高等小学堂。
  在此期间,胡明德自知家庭穷苦,父母十分期盼成才,因此在学习上非常发奋。那时,每逢星期六下午,胡明德要从县城步行近二十里路回家,帮助妈妈抬水浇菜、烧火煮菜稀饭,晚上帮助祖父写账,计算口粮。胡明德家所租佃的田地,收下的粮食七成要缴给地主,自己只留得三成,全家老小十余人年年缺吃。春荒一到,就只能向余粮户借粮,到了秋收一斗还两斗,还借钱缴捐税,每月两分利。有钱人剥削重,政府捐税多,胡明德一家生活十分困苦。胡明德的二弟和妹妹,就是因病无钱请医生,很小就死了。
  辛亥革命失败,各县解散的武装群众,有家的回家,无业游民就去当土匪。那时的华蓥山区,大帮土匪,各聚成千喽罗,小帮土匪,遍地不计其数。先是黑夜抢劫,以后白天绑架人,让被绑架人的家属拿钱去赎。土匪还化装进县城绑票,一时间人心惶惶,无处安居。后来又来了一批北洋兵到广安剿匪,这批北洋兵军纪败坏,名为剿匪实则扰民,百姓怨声载道。这时县城建立了团防局,各乡也建立了团防队,自造枪支,挨家勒索团防费。华蓥山一带的大地主还自办民团,与土匪互不侵犯。
  胡明德家乡的豪绅地主郑团总的三儿子,也担任起团防队的队长,他成天大叫剿匪,月月杀人。团防队队部院里当时关押了不少缴不起团防费的穷人。郑团总的大儿子还勾通大帮土匪,坐地分肥。那时各乡编制保甲,十家连坐,不敢犯法。同时还要家家出人,自备刀枪,夜夜巡防。胡明德暑假回家,就曾代替祖父祖母参加巡防,白天劳动,夜里就拿着红缨枪到保甲所报到,然后分队出巡直到天明。
  那时,广安还出现了暗杀进步人士的暗杀团。据胡明德回忆说,当时县劝学所的所长和县立高等小学的自然教员就先后被杀害,而当时的军警目睹暗杀却不闻不问,司法机关对于暗杀者也不惩处。邓小平的父亲邓文明,当时也接到了恐吓信,因而被迫逃往重庆避难。
  胡明德后来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不禁感慨万分:“黑暗统治,恐怖森严,令人敢怒而不敢言。官僚地主压迫剥削,苛捐杂税,(使)民不聊生。”那时的穷人,真是受尽了欺凌。
  1915年秋,胡明德以优异的成绩在广安县立高等小学堂毕业。然而,家庭的贫困使他失去了升学的机会,他只好回家种地务农。胡兴万夫妇知道儿子学习努力,很有天分,但又无法供其上学,十分难过。幸好胡明德有一位名叫胡月轩的堂叔,其家境比明德家富裕一些。胡月轩怜惜明德的才华,愿意资助他上中学。这样,胡明德在十五岁那年,顺利地考入了顺庆(今南充市)联合中学。
  胡明德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求学机会,在顺庆联中更加勤奋刻苦,成绩优异。但是,当时的顺庆驻扎着比广安更多的北洋兵,顺庆联中校内也驻扎了一个营部。那时,暗探密布,不仅大街小巷勿谈国事,而且学校老师也一再嘱咐学生不要对人谈老师讲课如何,以免失口遭祸。特别是袁世凯称帝,蔡锷在云南起义,出兵讨伐,北洋兵更加警戒森严,人民心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堪称“道路以目”。随后,北洋兵开往川南堵击滇军,另调川军独立旅钟体道部接防顺庆。张澜和钟体道都曾在日本留学,关系很好。正当蔡锷与北洋军鏖战川南,张澜和钟体道在顺庆宣布起义,通电讨袁,乘虚进攻成都。袁世凯心腹督军陈宦逃跑,北洋兵主力被滇军击溃,罗佩金带着滇军追到成都坐镇四川。当云南起义时,贵州协从,蔡锷调黔军进入川东,重庆也起义了。滇、黔、川三省联合通电讨袁,东南各省纷纷响应。在全国人民的一片声讨声中,袁世凯终于倒台。袁世凯倒台,人心大快,全国庆祝。封建复辟逆历史潮流而动,专制独裁的残酷压迫如冰冻森严,全国上下自然反对,而今犹如春风化冻,很快就冰消云散。人们认为,辛亥革命虽然失败,这次讨袁却获得胜利,应该天下太平,人民安居乐业了。然而,人们没有料到,随之而来的封建割据,又产生出了更多的土皇帝。连年军阀混战,争城以战,杀人盈城,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人民陷于更加水深火热之中。
  1916年11月,蔡锷将军病逝,川军请黔军协助围攻成都,驱逐滇军罗佩金,黔军戴勘顺便坐镇成都。真是前门驱狼,后门进虎。胡伦也就在这样的战乱环境中努力地求学,以实现自己的愿望,并报答父母。
  1918年,张澜担任四川省省长。由于以前他曾担任过顺庆联中和南充县中的历史教员,便通知两校选送三名优秀青年学生去报考清华大学,胡伦有幸被选中。这年暑假,家住成都的英文教员张老师回家,明德等被选送的三人便随他同去成都。
  他们刚到成都北门鼓楼,适逢川军刘存厚驱逐黔军,城内发生巷战,不准通行。张老师要胡明德等三人先在旅馆住下,等他绕道回家打听消息后,再通知他们如何行走。这里,白天枪炮声稀,早晚枪炮声密,房屋和电杆都被打倒不少,不断有死伤军民从胡明德等人的住处前抬过,看到那些情景,他们心中十分难过。特别是黑夜住在旅馆里无处躲藏,只听到子弹和炮弹飞来飞去,胡明德三人难料自己死活,心慌意乱,不知所措。在这样的惶恐之中等了几天,他们终于接到了张老师的回信说:战事不知何日结束,考清华亦无消息,最好赶快回转,迅速脱离危险地区,千万千万!明德三人连忙背起包袱赶快回转。他们来到成都金堂城外,天已很晚,只好寻一地方住宿。脱离战区,绷紧的身心终于松弛了下来,正好睡觉。半夜,突然嘈杂的人声将他们从睡梦中惊醒。一打听,才知是土匪来了,于是赶快逃命。他们跑出门外,不辨方向,慌乱中只得跟在人群后面跑。街外田土不平,路途坎坷,一行人东颠西倒,惊慌万状。待到天色微明,仔细观察,却未看到任何土匪模样的人。一时间,觉得这里比战区还要可怕,便奔大路赶程回家。傍晚,到了一个叫赵家渡的地方,这是一个建在河中间的市镇,四面都是河水,他们心想这里不怕土匪,便找地方住宿下来。颠沛流离好多天,一直没有睡好觉,他们都感到十分疲乏,一倒下便睡着了。睡熟至半夜,忽然一阵房屋倒塌声、猪狗吠叫声和大人小娃的呼救声把他们从梦中惊醒。明德听见有人在呼叫:“救命啦!水淹过来啦!”他们觉得自己年轻,涨水并不可怕,只要手里抱根木头,就可随水漂流,没有关系,再睡吧!天刚亮,一阵水浪响,洪水涌进大街,涌上阶梯,流进旅馆,淹到床底。这下他们惊慌起来,便冲到门外大声呼救。后来,终于来了一只小船把他们救出送到一只大船上,等到中午河水涨平,才将他们送到对岸去。
  待明德等三人赶回顺庆联中时,学生大都已离校。还未离校的同学告诉明德,同班同学袁庆云等想脱离灾难深重的四川,已到北京考学校去了。于是,明德等三人只好各回自己的家。
  明德回到广安,在城内住了一宿,次日清晨出城回家。刚离城不远,又遇打仗。城内城外,枪弹乱飞,来往行人被民团拦住赶到土岗后面躲藏。大家七嘴八舌议论说,不知是哪里来的部队攻城几天,民团先退出让他们进城,现在民团反攻,要把他们赶跑。这支部队败则为匪,在城内肆行抢劫。
  动乱的年代,给胡伦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后来胡伦在回忆那些情形时这样写道:“打来打去,还是人民遭殃。乱世之民不如治世之狗,谁有武装就有权力,各霸一方,当土皇帝,人民既无武装,也无权力,只有当了鱼肉,供军阀、地主、土匪任意餐食。不久之后,石青阳打败川军一师周道刚,盘据川东。杨森乘滇军败退,留守川南。熊克武进攻成都,赶跑了刘存厚和张澜,其他军阀还大有人在,将来再次逐鹿成都又不知鹿死谁手。四川一省,战祸连年,兵匪横行,人民涂炭,我的遭遇艰苦备尝,解除人民痛苦,社会何时变革?”
  就在这时,新文化运动的浪潮也冲击到了川东北一带。受新文化运动思想影响,胡明德参加了学校的一些进步的政治活动,在学生会担任宣传员。由于他的激进言行违背了校方的规矩,他被校方开除,被迫离开了顺庆联合中学。在离开顺庆联合中学的这段日子里,胡明德经历了一段漂泊流浪的生活,苦闷彷徨伴随着他,他试图寻找一条出路,但这条出路在哪里呢?怀着痛苦与失望,他回到了家中。1919年上期,顺庆联中已经开课,如果再回顺庆读书,学校还会接纳否?加之学费也还没有着落,经过左思右想,父母决定让他转学到广安县立中学就读。既就近读书又可以省钱,实在没有钱缴费,还可求人分期付款。
  进入广安县立中学,胡明德插入第十班。在这个班里,他遇到了两位同乡,一位是比他小四岁的邓希贤(后来改名邓小平),一位是与他年岁相当的邓希贤的堂叔邓绍圣,这两人都是1918年从县立高等小学堂毕业后考入广安县立中学的。在这所位于县城的中学里,胡明德的成绩优秀自不言说,作为同乡,他和邓小平等也情同手足,相互关照。
  在广安县立中学学习的时间里,学校也曾发生过一些学潮,胡明德等人都参与了,而让他受到更直接冲击的是1919年爆发的声援北京五四学生爱国运动的活动。那年的五月底,广安城里一片热闹,商人、学生和具有爱国心的市民都纷纷上街游行,焚烧日货。广安县立中学成立了学生爱国会,整个校园沸沸扬扬。邓小平、胡明德、邓绍圣和其他师生一道走上大街,喊口号,作演讲,表达自己的爱国热情。
  胡伦后来在回忆录中写道:“‘五四’运动,如春雷惊蛰,知识分子,举起革命旗帜。北京学生总会通电全国,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勾结中国反动政权签定二十一条卖国条约,号召全国学生组织起来,发动群众罢课罢市,共同奋斗,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提起日本帝国主义,令人痛恨……妄想亡我国,灭我种,群情愤激,义愤填胸。我校也同全国全省一样,通电响应,组织学生会,发动群众,学生罢课,商人罢市,要求废除卖国条约,惩办国贼,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并抵制日贷,挽救危亡。我县学生会还派我们组织宣传组,到各乡小学发动师生,并向广大群众宣传,掀起了广泛的爱国救亡运动,与全省全国人民共同奋斗,终于迫使反动政权废除二十一条卖国条约,撤消了卖国贼的职务,获得了伟大胜利。由于苏联社会主义革命对中国知识分子的影响,广大学生和群众提高了爱国热忱及思想觉悟,巩固了学生会组织,坚持抵制日货,彻底反对帝国主义和封建势力。但也遭受到反动势力的压制。进步分子仍然坚持斗争,并传播社会主义在苏联的胜利。我们宣传组在各地奔走,直到暑假。”这是迄今为止,人们所能看到的关于当年广安县立中学开展声援五四爱国学生运动学潮最具体的记载。在这种情况下,广安县立中学已无法继续上课。这时已是五月末六月初,学校于是宣布提前放假。邓小平、邓绍圣便离开了广安县立中学,回到家中。而参加宣传组在各地奔走回县城之后的胡明德却患上了虐疾,只好住在城里亲戚家。
  就在这时,一件决定他们人生道路的重大事情发生了。重庆商会会长汪云松响应蔡元培等人的号召,于1919年8月28日倡主成立了留法勤工俭学会重庆分会,汪被推选为会长。这年9月,汪云松与温少鹤等商学两界人士集资两万元,办起了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公开招收学生。此时,邓小平的父亲邓绍昌正好在重庆,他得知消息后立即带信回广安,要邓小平去报考这所学校。
  1919年初秋的一天,住在县城的胡明德病情好转,还有点晕晕沉沉。忽然家里带信来,要他立刻回家。信中说,家里已准备让他同邓小平伯父邓绍观的女儿结婚,第二天同到岳父家回拜。也就在这天下午,邓小平来到胡明德住的地方,叫醒当时还晕迷沉睡的胡明德,拿出父亲邓绍昌从重庆写来的信告诉他,邓绍昌希望他们赶快去重庆投考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胡明德闻知不禁喜出望外,邓小平的六叔邓绍圣闻讯也决定去。于是这年9月,年龄最大的胡明德带着邓小平、邓绍圣一行三人,从广安县城东门码头乘一只木货船出发,沿渠江经合川入嘉陵江来到了山城重庆。当他们风尘仆仆地赶到位于重庆夫子祠的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时,学校已在9月初开学,但他们还是被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录取了。
  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由当时的重庆商会会长汪云松任董事长兼校长,下设教务及事务等负责人。学校招收了具有中学毕业或同等学历的青年,分为两个班上课。中学毕业的读高级班,其余就读低级班。课程有法文、代数、几何、物理、中文及工业常识,学期一年。在这里,胡明德、邓小平、邓绍圣学的主要功课是法文、电气机械,其目的就是要为去法国勤工俭学在语言和技能方面奠定一定的基础,做一些基本的准备。据说当时的重庆,这个预备学校已经算是最高等的学校,不易考入。学校没有宿舍,邓绍昌为胡明德他们解决了住宿问题。胡明德这批学生就读时共有110人,分为公费和自费两类。胡明德和邓小平是作为自费生进入学校的,邓绍圣是作为公费生进入学校的。公费生由学校给300元路费,自费生由学校给100元路费,自筹200元。毕业考试合格即可赴法留学。据说当时汪云松看中了邓小平稳重而灵活,干事有主见,爱国有正义感,认为他将来定有出息,另送他300元作路费,以资勉励。
  在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读书的时候,胡明德和邓小平、邓绍圣与全体同学一道,参加了抵制日货的运动。有人对那场斗争作了这样的回忆:“我们预备学校的同学,为了抵制日货,反对卖国贼,曾经集体到重庆卫戍司令部去示威请愿,在那儿坚持了两天一夜的斗争,取得了初步结果。我们回到学校后,就自动把带有日本商标的牙粉、脸盆等用品摔在地上焚烧,把洋布衣服也撕毁,表示不再用东洋劣货。当时,时代的脉搏,爱国的思潮在冲击着我们的头脑,广大青年学生和各界人士高昂的爱国热情,给了我们深刻的教育。”这段回忆,准确地记载了包括胡明德等人在内的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学生当时的爱国热情和进步行动。
  经过一年的学习,学校有83名学生合格,其中就有胡明德、邓绍圣和年龄最小的邓小平,他们都进入了赴法人员行列,而胡明德到法国去的旅费是靠友人借助才凑齐的。
  1920年8月27日,汪云松先生在重庆朝天门码头亲自把这批赴法学生送上了“吉庆”号江轮。胡明德他们乘坐“吉庆”轮穿过长江三峡,直奔上海。到上海后转乘法国邮轮“盎特莱蓬”号去法国。在上海停留时,胡明德、邓小平、邓绍圣都在街头的拍卖行买了旧西装,当时他们称之为洋服。穷学生,出去读书都是借钱,不可能买新西装,所以这些旧西服不是特别合体,这从后来他们寄回家的一些照片中可以看出。
  当时重庆的多家报纸对邓小平等人离渝赴法的消息作了报道。以下是这些报纸的有关报道的摘录:
  一九二0年九月三号《国民公报》消息:留法学生首途东下:重庆留法勤工俭学会预备学校学生数十余人,拟扬帆东下,前赴法国留学。不料输船未妥,故迟迟其行日,前吉庆轮船初抵渝时既已决定搭船附该轮下驶。适因吉庆轮开往万县,昨日运货回渝,将货提拨以后,已于二十七(号)开下宜昌,留法生诸人于二十八号午后三点钟,由预备学校整队出太平门搭该轮东下矣。
  一九二0年九月十一日《新闻报》消息:赴法学生已放洋:四川华法教育会送来赴法勤工俭学会学生八十三人,已于本星期一日到沪,由该领袖吴宥三、袁文庆、王兴智三君,携同全体寓名利大旅社,昨由法领事发给护照,于昨日上午十一时由黄浦码头,乘“盎特莱蓬”邮船赴法,其中有自费生三十余人,贷费生五十余人,以外有湖南学生曾镇岳、江苏女生吴佩如、张近瑄、郑壁等等。赴法学生上海会集所,並派代表陈为人往送,颇为一时盛况云。
  一九二0年九月十四日《时事新报》)消息:勤工俭学生抵法前日赴法之大批学生:本埠华法教育会曾经登报声明,七、八、九三个月停止遣送学生赴法云。乃有重庆大批学生袁文庆等八十四人,由云南总领事那齐氏照会该会,请托保送赴法。故该会徇如所请,由会长高博爱君向法轮公司接洽妥当,即于十一日乘“盎特莱蓬”船出发矣。兹觅得名单一纸,照录于后。
  甲、贷费生:(巴县)袁文庆、贺学礼、李为栋、熊济平、邓正利、谢陈常、李春生、周鼎、杨维侃、刘深山、熊禹九、赖庚尧、陈朝能、冯学宗、陈百万;(江津)郭其书、张熙、熊卿云、熊正均、戴坤忠、江克明、冉钧、张茂林;(合川)王兴智、张永忠、唐景伯、李兴荣;(涪陵)吴宥三、吴鸿哲、杜奉璋、邱少元;(渠县)郭天枢、李雄、周玉书、周德昭;(忠县)沈式鳞、傅智涵;(富顺)颜克玲;(隆昌)王健陌;(荣昌)张文騤;(永川)周永生;(綦江)罗振声;(广安)邓绍圣;(璧山)余大模;(南川)杨于照;(长寿)余方体;(江北)詹渭明。右(上)计十六县共四十七人。
  乙、自费生:(巴县)周文楷(贡植)、胡大智、唐世丞、李策勋、周维桢、陈家齐、喻正钧、杨名勋;(江津)熊正心、傅汝霖、李植、刘君才、陈永璧、况鸿儒、熊云章;(合川)徐大鸿、刘世孝、王迪筒;(涪陵)刘辉训、胡斯美、吕松琴、韩础、杨晴辉;(德阳)阚时杰;(华阳)周青馥;(万源)张俊寿;(铜梁)王帮倜;(广安)邓希贤(小平)、胡明德(伦);(南部)贾岱;(彭水)刘登如;(巫溪)陈子清;(璧山)张开元;(武胜)王是华;(綦江)王宪清;(遂宁)罗年禧;(江北)凌君慧;(安岳)左鹏。右(上)计十八县共三十八人。
  一九二0年十月三十一日《旅欧新闻》、《旅欧周刊》 第五十一号消息:又有勤工俭学生九十人抵马赛:本月十九日,又有勤工俭学生九十人抵马赛。内八十三人系四川重庆留法预备学校学生。并有女生三名。渐生暨燕生数人。
  据胡家老一辈人回忆,到法国勤工俭学临走时,胡明德、邓小平、邓绍圣三人还从重庆回过广安。当时,邓小平的母亲淡氏还特别委托胡明德照顾好邓小平。一方面因为他比邓小平要大4岁;而另一方面是因为胡明德和邓小平有一种亲戚关系,即邓小平伯父邓绍观的女儿就是胡明德未曾过门的第一任妻子,那时因为家里穷,怕娶不上媳妇,他从小就被父母订了娃娃亲。
  
  第二章 旅法生涯
  
  胡明德等人乘坐的“盎特莱蓬”号邮轮,经过几十天的搏风斗浪,终于于1920年10月漂洋过海抵达法国马赛。胡明德、邓小平、邓绍圣下船后,巴黎华法教育会便把5 7个重庆去的学生分散安排到法国各地的一些公学补习法文,同时了解法国情况。邓小平和邓绍圣被分到巴黎,胡明德和另外十多位同学则被分到巩比亚公学。在这里,胡明德只读了一个月的法文,就因欠两个月的学费和生活费而被迫辍学。这年11月,他和其他勤工俭学生一起到巴黎参加了勤工俭学学生代表向中国公使请愿的运动。华法教育会由于没有经费,便把他们分送到工厂作工。胡明德等十多位同学,被送到克鲁梭城的史乃德钢铁厂当工人,他先作普工,后又当电气工。先后送到该厂作工的勤工俭学生有一百多名,他们一去就住到较远的工人宿舍,与华工为伍。在那里,胡明德遇见了前两天才到该厂作工的顺庆联中的同学袁庆云,异国相逢,格外亲热。经过一番交谈,胡明德知道了袁庆云以前从顺庆到北京考入俄文专修馆,“五四”运动时,他和北大附中同学赵世炎等常与李大钊同志接触,学到不少新的知识。1920年春,北京勤工俭学会把袁庆云、赵世炎和陈独秀的两个儿子陈延年、陈乔年等几十位同学送到法国勤工俭学。他们在巴黎补习法文,又认识了一些各省留法勤工俭学的进步学生。在法国,赵世炎和袁庆云常与李大钊同志通信,陈延年和陈乔年也常给他们的父亲陈独秀通信,他们与国内的先进分子都有联系,都是共产主义的信仰者。
  通过袁庆云的介绍,胡明德有幸结识了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重要领导人的赵世炎,还有成都预备学校去的肖朴生。赵世炎和肖朴生均是四川人,都在“五四”运动中受到俄国革命的影响,系勤工俭学生中的先进分子。特别是赵世炎,此时已是一个有着坚定共产主义信仰的人了。从他们那里,胡明德开始受到了共产主义思想的影响。正如他后来回忆这段历史时所说那样:“当时,如梦初醒,恍然大悟,明白资本主义的罪恶,无产阶级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团结起来,有组织有计划地进行革命的斗争,推翻资本主义制度,消灭阶级,人类才能得到解放,世界才能趋于大同”。
  由于有了共同的志向,赵世炎、袁庆云、肖朴生和胡明德关系密切,互称同志。他们中还有其他省里来的同志如李立三、李维汉等,这些同志多由赵世炎与他们联系。他们将在巴黎买的法文版《共产党宣言》和《国际歌》借给胡明德学习,并且给他讲解《共产党宣言》中的道理,使胡明德开始了解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纲领,知道了雄壮的《国际歌》就是国际无产阶级革命的战歌,在他们的帮助下,胡明德逐渐提高了阶级觉悟。
  在这段时期,他和十几个进步的勤工俭学生共同开展华工运动,传播共产主义。他们发动群众把华工俱乐部的基督教青年会干事赶跑,出面领导这次华工运动的李立三等人因此被工厂驱逐。
  在胡明德住的宿舍里,当时还住着许多勤工俭学生,这些人是抱着不同的目的到法国来的,思想复杂。因此,胡明德等人觉得在这里从事革命工作不大方便。于是,赵世炎、袁庆云和胡明德三人商量,决定到工厂附近去租民房,同住、同吃、同工作、同学习,这样可以进步更快。
  这时候,胡明德的未来岳父邓绍观怕他一去不复返,便把女儿送到了胡家。胡明德在法国得知此事后,立即写信退了婚。至此,这门姻缘终于了断,胡明德也再没有回过广安。
  1921年3月,赵世炎和来到法国的张申府、刘清扬与周恩来取得联系,成立了巴黎共产主义小组这个秘密组织,这是中共旅欧支部的前身。小组的成员有张申府、刘清扬、周恩来、赵世炎、陈公培等五人。
  这时,赵世炎、袁庆云、肖朴生都调到巴黎。经赵世炎和袁庆云介绍,胡明德正式参加巴黎共产主义小组。
  1921年9月,李立三、李维汉、赵世炎等同志领导勤工俭学生到里昂大学闹学潮,争取该校招收勤工俭学生,被警察逮捕,押送回国。赵世炎中途逃脱,又回到史乃德钢铁厂。赵世炎、袁庆云、肖朴生三人和胡明德都是一个小组的同志,赵世炎担任组长。随后,组织上又陆续把他们调去巴黎工作,史乃德钢铁厂就只剩下胡明德一个 党员。他又同里昂的两个党员和李富春四人成立了联合党小组,每半月开一次小组会。胡明德先由克鲁梭城坐火车到里昂,同小组长凌蔚同志、华工老蔡同志汇集,然后三人再坐火车到圣太简机器厂李富春同志那里开小组会。
  1921年底,赵世炎与在法国、德国、比利时的周恩来、李维汉、刘伯坚、王若飞、傅钟等人联系,商讨组织“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1922年初,赵世炎和周恩来在巴黎与部分进步学生对组织“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的事宜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并达成协议。此后,赵世炎、李维汉在法国,周恩来在德国,聂荣臻、刘伯坚在比利时,分别准备筹划组织成立工作。赵世炎还与已回国的李立三等人取得联系,索取国内社会主义青年团的章程与有关文件。
  1922年6月,和胡明德在一起宣传共产主义思想的赵世炎、袁庆云、肖朴生(邓小平的入党介绍人之一),作为代表去巴黎西郊的布罗尼森林中参加了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的成立大会。当时在巴黎的与会者共计三十七名,每人都用化名,周恩来化名“伍豪”,赵世炎化名“乐生”,李维汉化名“罗迈”。胡明德用化名“扶轮”,后写为胡伦,以便登记保密,这个名字后来伴随了胡明德一生。
  在这次成立大会上,选出七个支委,有陈延年、赵世炎、周恩来、王若飞、蔡和森、李维汉、尹宽、张伯简等同志,他们组成C•Y支委会,也称“中央执行委员会”,负责领导工作。赵世炎为书记,周恩来负责宣传,李维汉负责组织。1923年2月,旅欧中国少年共产党改名旅欧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也称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旅欧支部,其领导机构改称旅欧共青团执行委员会。
  周恩来同志开完成立大会即回德国。1922年10月,他又调巴黎负责支委工作,同时直接领导巴黎华工总工会。这时,史乃德钢铁厂的华人工会被改为华工第 一分会,领导华工第一分会的就是胡伦。
  在旅欧支部里,胡伦接受了更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明白了无产阶级只有在共产党领导下,走向革命,以武力夺取政权,才能解放自己,才能解放全人类的道理。他认为:“参加党组织后,自己对党的认识加强,无产阶级革命意识加强,责任加重,真正认识到无产阶级是最革命、最先进的担负历史使命有着伟大前途的阶级,共产党是无产阶级的优秀分子组成的先锋队,是革命的战斗组织,必须有铁的组织纪律,遵守列宁党的组织原则,不仅承认党纲党章缴纳党费,还要绝对服从组织分配,担任党的一定工作,执行党的政策、决议,努力完成党组织分配的工作任务。在党的教育下,决心把个人的一切都贡献给党的事业,解放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誓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不惜牺牲一切。”胡伦后来在回忆录中还这样描述了自己思想发生的重要变化:“我在国内时,心里想要革命,却找不到先进理论武装自己思想,也找不到先进的党为领路的人,现在(指在法国时)认识到社会发展规律和无产阶级的历史任务,资产阶级必须灭亡,无产阶级是掘墓人,担负着历史的使命,朝着俄国十月革命的道路前进。用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推翻资产阶级反动统治,建立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镇压资产阶级的反抗,消灭剥削,消灭阶级,建成共产主义,为解放全人类做一个光荣的共产主义战士,把无产阶级革命坚持到底,这时我的思想,也变成共产主义者的思想。”
  加入了旅欧支部的胡伦,革命热情愈加高昂。他按上级要求,积极投身到工厂的华工运动中去,积极发展组织,成立了模范工厂支部,历任小组长和工厂支书,对工人进行宣传。这期间,他还加入了法国青年团,任宣传员,散发传单,张贴标语,组织华工同资本家进行斗争。
  当时的法国,因欧洲大战,劳动力极端缺乏,于是就招募些殖民地、半殖民地国家的人给他们卖力。史乃德钢铁厂是欧洲有名的钢铁大王,工厂越开越大,分厂也越设越多,而 对工人的剥削也越来越重。华工和勤工俭学的中国学生大多在高温车间做重体力劳动,车间里没有劳保设备,工人随机器动作,没有一点间歇时间。法国工头还不时在旁边催骂,动作稍慢一点就被拳打脚踢。与法国工人、华工相比,学生的工资最低,吃的是干面包和凉水,穿的是在上海买的旧洋服。华工与学生回到工棚,还有警察管制。这时的胡伦,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剥削剩余价值。
  自幼饱尝穷困的胡伦,又过上了工人生活,亲身感受到了资本家是怎样压迫剥削工人的,他对社会的不平愤恨到了极点。
  胡伦在工厂的具体工作就是在轻轧车间拉红铁,每天分秒不停地随着机器转,还要眼明手快,稍有疏忽就被烙伤,既热又累。这样劳累的工作,工资却很少,而且同工却不同酬。每月工资,法国工人三百多法郎,中国华工二百来法郎,勤工俭学生一百三、四十法郎。在小饭馆包饭,每顿三法郎,一盘菜、一碗汤、一个面包。胡伦他们每天早上只买一个面包吃,中午也带一个面包在厂里吃,渴了就喝凉水。这样简单的生活,不够生活需要,最多刚能维持。胡伦和赵世炎、袁庆云、肖朴生等一进工厂就做这个劳累的工作,每天三班制,三人同班工作。李立三也做这个工作,只是与他们不同班次。胡伦等人深深体会到了资本家剥削的厉害。他后来感慨地说:工人不如牛马,牛马还要吃饱,牛马还要爱惜使用,资本家对工人却不加爱惜,觉得死了都没关系,工人没有人身权利和工作自由。
  残酷的压迫和剥削令人难以忍受,而基督教青年会还要麻痹工人的革命意志,在华工俱乐部搞点娱乐玩玩,使人忘了阶级斗争,为资本家赚取更多的超额利润。胡伦的工棚里的法国警官长期监视华工,华工进出都要报告,行动没有自由。同时,勤工俭学生中的青年党、社会党、无政府党,也和共产党争取华工,在工人群众中散布社会民主主义和工团主义。因此,胡伦等人决定要和他们开展思想斗争,在华工中宣传马列主义,教育华工提高阶级觉悟,开展组织建设,巩固马列主义的思想阵地。胡伦和赵世炎、袁庆云、肖朴生等同志一同在华工中进行串联,找积极分子联系群众,了解华工群众的思想。他们的分工大体为:肖朴生同志联系勤工俭学生,摸思想、宣传共产主义的无产阶级革命思想,批判资产阶级各种反革命思想;袁庆云同志与法国的党小组联系,找秘密地方,于星期日召集华工积极分子开会;赵世炎同志是党小组长,检查工作,召开小组会议,传达支部指示,听取胡伦等人汇报工作和学习情况,主持讨论,并准备在华工积极分子会上的讲话和向支部的报告请示。后来,其他三人先后被支部调往巴黎工作,胡伦则被支部编到里昂和圣太简的分散小组,要他积极发展组织,只要有三个同志就可以自成小组。
  胡伦首先找自己熟悉的同学。他找到由重庆留法预备学校同到法国勤工俭学、又同在一个工厂工作的陈子建,希望他能参加组织。但陈子建表示暂时不愿参加组织,因为他看到胡伦他们很辛苦,每天下班买个面包,一路吃着去找人谈话,宣传共产主义。他告诉胡伦,自己是同情共产党的,但他决定先不忙参加组织。陈子建家乡听说他到法国无钱读书,生活困难,便给他汇来一些钱,陈子建就用这些钱买了一部手摇电影机,他认为学点专长才有生活之路。胡伦又去找了另外两个同学,他们都说共产党很好,但就是一切要服从组织,遵守铁的纪律,甚至要终身奋斗、牺牲个人利益和生命,这太严格,不自由。他们担心这将会影响从家乡申请学费,误了进大学的前途,所以也表示暂不参加组织。他们告诉胡伦,还是想学技术。后来,这两人中的一人回到了重庆,在一家机床厂做了一辈子的技师。这以后,胡伦就下决心搬进工厂附近的华工工棚,虽然宿舍里住有法国警官监视,但他觉得和华工一起生活便于开展工作。胡伦每天下工后就帮这些华工写家信,顺便谈心,联系群众。经过工作,他陆续发展了三个同志,成立了一个小组,胡伦任小组长,作为领导核心。他又通过积极分子去联系群众,开展工作。在小组统一领导下,组织有所扩大,胡伦便在组内设组织员和宣传员,分工负责。小组每周开会一次,主要讨论支部指示和小组工作,汇总情况,并经常举行组织生活会,在会上汇报各自的思想。
  小组会上,同志们反映工棚里有人夜间秘密赌钱,少数赢了钱的人就去挥霍,而多数人输了钱后成天苦闷,萎糜不振,工会的一切宣传都听不进去。胡伦就通过积极分子对华工加强教育,要求积极分子以身作则不去赌钱,并经华工分会研究和群众商量作出决议,纠正赌风,赢者必退,输者不还赌账,对生活困难的组织互助小组解决困难,并监督不赌。这样一来到发工资时,许多华工生活好转,精神面貌一新,不但华工分会巩固,在群众中威信提高,而且还新发展了七个同志成立了华工支部,由胡伦任支书。
  按照华工总会指示,胡伦创办了第一分会华工小报,每周一期。虽有编辑委员会和群众投稿,但主要责任由胡伦担负。小报出了几月后,胡伦感到自己的精力有限,每天下工后他既要忙于华工支部工作和工会事务,还要常给群众写家信,谈心和访问。由于时间不够,应付不了,因此对华工小报稿件的选择,不大精细,只求篇幅而不太注意内容,致使小报内容平淡,缺乏教育意义。同时,他还感到自己平时忙于事务工作,学习不够,政治理论水平很低,不像以前赵世炎、袁庆云、肖朴生那样能干,与他们一起工作对自己帮助很大,但自从他们调走后,工作起来就有些吃力了。因此,胡伦请求旅欧支部和周恩来同志以华工总会名义调个能干的同志来主办华工小报,这对党和工会工作都有很大帮助。周恩来同志了解情况后,对胡伦的工作加以肯定和勉励,说他工作积极肯干,但又指出他有些吃力的原因是自己干得太多,而未培养出得力的干部,因此同意派杨介成同志来主办华工小报,分担一下胡伦的工作。
  1923年,旅欧支部选送赵世炎、袁庆云、陈乔年、王若飞等十几个同志到莫斯科学习,胡伦也曾要求周恩来同志把他调到巴黎去工作,周恩来同志勉励他就留在原厂,因为这里华工最多,需要有人长期坚持工作。胡伦一贯服从组织,接受了周恩来同志的安排,继续留在了史乃德钢铁厂。在史乃德钢铁厂,因为工作繁重工资又少,分配到该厂勤工俭学的学生共计一百多人,绝大多数先后离开该厂到别处找了工作,很少有能够坚持几年不走的。也有些人从家乡要来钱就去专业学校读书,而胡伦自始至终坚持了四年,并积极开展工作。
  当时史乃德钢铁厂曾招进一批俄国的白党军官分到各车间作普工。这些人对苏维埃政权怀有很深的仇恨,在工人中宣传布尔什维克坏,无产阶级专政不给他们饭吃,因此才逃到法国来作工。他们的言行使进步工人十分讨厌,看不起他们。胡伦等就通过和其他工人接触,揭露这些反革命军官的真实面目和反动本质,宣传无产阶级专政就是要打倒沙皇和镇压白党的反革命复辟。胡伦告诉工人,巴黎公社就是因为没有解除反动武装,结果致使巴黎公社失败,皇室复辟,工人惨遭毒杀,法国工人至今还余恨未消。他们的宣传,使工人提高了阶级觉悟,形成对白党军官的仇恨。
  1924年1月21日,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和无产阶级专政的导师列宁同志逝世。噩耗传来,史乃德钢铁厂工人一致停止工作,静默追悼,法国共产党赶印小型传单标语,表达对这位无产阶级革命领袖的深厚感情。胡伦主动将这些传单标语传递到车间各个角落,并粘贴到记工牌下面和人们常去的地方供大家观看。
  胡伦在轻轧车间拉了一段时间红铁,又被调到淬火车间除炉渣。这项工作又热又累。一次,胡伦拉着装有刚清理出来的红红炉渣的斗车下坡去倒,忽然斗车失控,车倒人伤。这以后,胡伦又被调到机器车间电工修理组推车,如发生有伤人或其他事故就帮助电工把修好的车推去替换,坏的再推回来拆洗修理。由于车间机器排列得密,路道狭窄,推车东碰西歪又不能撞坏,推起来很是提心吊胆,工作十分艰苦。
  法国史乃德和德国克鲁伯当时都是欧洲钢铁委员会的巨头,欧洲大战前夕互相鼓吹战争,在大战中发了战争财,新建的一些巨大的新钢厂陆续开工。胡伦又被调到炼钢炉边工作。他和工人们手扶行车吊起十吨大钢水桶,每次浇铸十个大钢锭,虽然头带石棉袋,手带石棉套,脸仍被烤得发焦,要是扶得不准,钢水淌出就会烧伤人。特别是钢锭刚凝,又扶着另一行车垂下的大夹钳,把钢锭模一个一个取出放在一边,钢锭灼红未冷,再焙烧轧制各种钢材。在这样的高温之下工作却没有降温设备,简直就要把人烤干。稍有一点空闲,胡伦就到行车上去看司机工人,与他们交谈,希望大家上下工作很好协调,不要有时行车开的太过,再返回来,有时行车停止太猛,下面吊的东西摇摆不定,使下面的工人不好工作。行车司机说机器不好用,很难准确掌握。胡伦就同他研究行车特性,帮助他给机器上油,并学开行车。胡伦每天一早去上班,就去帮司机把机器抹干净,上好油,司机上班时一检查,很高兴。胡伦便去试开,觉得很好用。就这样,胡伦又学会了开行车。
  1924年,因轧钢车间行车司机得病缺勤找不到司机,炼钢车间司机便介绍胡伦去暂时代替。虽然轧钢车间烧炉前的行车系及用式,前、后、左、右、上、下、左转、右转和前臂举起、放下、抓紧、放松比较复杂,但可以同时并用提高效率。由于胡伦有一定开行车的基础,去后很快便熟练起来,工作不错。有一天四点钟上早班,需先把钢锭吊进检修好的焙炉焙烧,胡伦怕把焙炉碰坏,就把钢锭轻轻送入炉内。炉工闹闹嚷嚷,说钢锭还未靠近炉底,要他再放下一点。胡伦就再下一点点,炉工不耐烦,连叫再下!再下!胡伦就猛猛放下,没想到把行车上支撑举起放下飞轮的碗口粗的钢轴“咔喳”一声撇断,行车损坏,出了事故。
  早上八时,白天班的班时监工来检查,知道了这个情况。多数工人反映说是天未亮电灯光耀眼看不准确,才造成行车出了事故。但胡伦平时的言行早就引起了工厂主的注意,加之有人向监工反映胡伦每在休息时便向工人鼓吹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还参与领导过华工参加总罢工,因此这次事故可能是有意破坏,使整个车间连续工序停工。监工听后凶狠地指着胡伦骂道:你要革命,就到你落后的中国革命去,跑来法国搞什么革命?可恶,可恶!立即向厂长作了报告,厂方决定将胡伦开除出厂,并告诉厂警驱逐胡伦,限二十四小时离厂。胡伦想和车间工友告别都不允许,被厂警一把抓着衣服推出厂门。
  回到工棚,胡伦立刻将情况报告了党支部和华工会未上班的同志,交代了工作,并把他从国内带去的棉被卖给了一个华工同志,以换得买火车票的钱。胡伦到法国勤工俭学,给资本家当了四年牛马,不但未挣到外国资本家的钱,反倒真正变成了饥寒交迫的奴隶,还贴补了一床中国棉被。
  此时的胡伦,失去了工作,又举目无亲,真是走投无路。他只好又来到巴黎,找到了旅欧支部的总负责人周恩来同志,向他汇报了自己的情况。周恩来同志安慰胡伦不要被困难吓倒,在他的关怀下,胡伦被安排到了另外一家工厂——巴黎的希德隆汽车工厂做工。旅欧支部指派他参加了国民党海外支部,任务是探听其阴谋秘密,并将了解的情况及时报告组织。
  1924年,中国国内的革命斗争正如火如荼地开展,急需军事人才。这年7月,旅欧支部决定选派一部分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共产党员去苏联学习军事,这是旅欧支部向莫斯科选送的第二批。1923年旅欧支部已选送了一些同志作为第一批到莫斯科学习,他们是赵世炎、王若飞、陈延年、陈乔年、袁庆云、王凌汉、佘立亚、高风、陈九鼎、熊雄、王圭本、郑超麟。1924年选派的这二十多位同志,胡伦有幸被选中了,其时,胡伦刚到巴黎不久。得到支部通知让他到莫斯科学习,胡伦十分高兴。临行前,他专程去向他的同乡邓小平告别,此时的邓小平正因伤寒而住进医院,病情较重。
   这年8月,被选中的25名优秀共产党员由法国启程经德国前往莫斯科,他们中有后来的中共中央重要领导人李富春、蔡畅、聂荣臻等。胡伦在法国的四年勤工俭学经历也随之而结束了。
  在总结自己这段旅法经历时,胡伦是这样说的:“我在法国工作四年,学习马列主义不多,但是在党的宣传教育下,我有很大收获,初步懂得马克思主义是科学的共产主义,是无产阶级革命的学说,人类进入私有制社会的历史是一部阶级斗争史,劳动人民是历史的创造者,社会发展的规律是社会主义必然代替资本主义,而且无产阶级是资产阶级的掘墓人,担负着历史的使命,即无产阶级革命和无产阶级专政。”
  胡伦一行经历海上颠簸航行,从巴黎经过比利时来到德国柏林。周恩来同志和他们一起到了德国,在柏林工作的廖换兴同志把胡伦等人分送到德国工人同志家里住。这些工人每家只有一张床,夫妻和儿女睡地板,让出床来给中国同志挤着睡,德国同志还给中国同志做最好的东西吃。他们的妻子儿女都表示热忱欢迎中国同志的到来。虽然胡伦他们不会说德国话,但他们亲身感受到了德国同志伟大的国际主义精神和同志般的友爱如同家人。星期天德国同志还领着他们到柏林街上逛街,通过翻译给他们讲柏林的一些名胜古迹,还和他们带着干粮出去野炊,傍晚才返回住处。
  在德国柏林,胡伦给家中父母寄去了一张照片,他用钢笔在照片的背面工整地写下了这样一段文字:
  双亲大人慈鉴:
  男留法将近四年,因为经济的限制,不能专心求学,前在克鲁邹,最近在巴黎,大抵是做工,解决目前的生活问题,但是全世界无产阶级解放的问题,尤其是我们中国无产阶级的生存问题,非我们自己起来担负这个责任不可,因此男今已离开了法国,拟由德俄绕道回国,现到柏林,寄此像片,以慰慈念,并祝阖家均吉。
  男明德于德京柏林
  民国十三年九月廿五日
  胡伦的这段留言表明,他已开始成为坚强的共产主义者,对革命的前途有着坚定的信念。这段文字也证明了胡伦先于邓小平到苏联,而不是象有的资料所说是1927年1月7日胡伦与邓小平、邓绍圣同赴苏联。
  在柏林,周恩来同志把胡伦一行送到赴莫斯科的船上。在海港码头告别时,周恩来与胡伦他们一一握手,嘱咐他们好好学习。此时的周恩来也即将由德国回国,大家相约“国内见!”
  船到苏联列宁格勒港口,中共旅莫支部派来的代表潘同志早已在港口等候着胡伦他们。踏上列宁格勒的土地,此时的胡伦内心充满了无比的激动。列宁领导的伟大的十月社会主义革命,就是在列宁格勒起义打倒沙皇,又推翻了克伦斯基,粉碎了旧的国家机器,建立起了新型的无产阶级专政国家——苏维埃政权,使工农群众翻了身,成为国家的主人。今天,他终于来到了十月革命的故乡,来到朝思暮想的革命圣地,怎能不令他兴奋激动呢?
  胡伦等人一到列宁格勒后,中共旅莫支部便与地方党部和政治保卫局取得联系,组织他们参观了沙皇的冬宫和监禁过政治犯的大监狱。在参观中,胡伦了解到了沙皇的残暴和克伦斯基政府的反动。他深切地感受到,社会主义苏联的人民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不像法国、德国的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那样,还在资本主义反动统治下痛苦呻吟。
  不久,胡伦来到莫斯科,进入东方大学学习。莫斯科东方大学创办于1921年,当时的主要目的是培养来自苏联境内外的亚洲工人,让他们了解革命理论和方法,为各国共产党培养干部,积蓄骨干力量,以推动各地革命的发展。上世纪二十年代,东方大学为中国共产党培养了数百名党员干部,其中包括刘少奇、任弼时及李富春、蔡畅、聂荣臻等一批后来成为中国共产党的重要领导人。邓小平也是先在东方大学就读了一段时间后才转到中山大学去的。
  中共旅莫支部把胡伦等人正式转入联共,胡伦担任学校支部小组长。他们每人还取了一个苏联名字,以便进行党员登记和称呼,胡伦叫ualkob。1923年由法国去莫斯科的同志有赵世炎、袁庆云、王若飞、陈延年、刘伯坚等和由国内去的同志罗亦农、王一飞共二十来人,1924年又有由法国去的李富春、蔡畅、聂荣臻、传烈、李林和胡伦等。胡伦一行及由国内去的同志共六十来人组成了一个中国班,由苏联同志讲课,中国同志作翻译。罗亦农同志任中共旅莫支部书记和唯物史观课的俄文翻译,政治经济学课由王一飞同志任俄文翻译,社会发展史课由袁庆云同志任法文翻译,别的课程由德文和英文翻译李季、黄平两同志担任。胡伦担任讲义印刷组组长。赵世炎同志被第三国际东方部主任李大钊同志调去工作,袁庆云、罗亦农、王一飞三同志也兼作一些国际东方部的工作。李大钊同志每周还给胡伦等人讲授中国近代百年史。
  东方大学的学习生活是艰苦的,胡伦穿的是学校发给的呢制服,这制服是拆洗过的,上面还有补钉。床上盖的是一条旧军毯,中间是一个白布大袋子(人就钻到里面睡),底下铺的是草垫。无论夏天多热,冬天多冷,春夏秋冬都是那一套东西。学员自己推选室长管理寝室和收发换洗衣服。早起给每人四两白面包一羹勺白沙糖,供早晚两餐食用,早晨吃半勺,晚餐吃半勺。早餐后,赶快去学校学习。中午进餐厅吃饭,一碗汤,一盘菜,桌上的黑面包不定量,随便吃,但黑面包又粗又酸,胡伦他们都不太爱吃。饭后稍微休息一下又上课学习。傍晚下课后,回宿舍吃完自己早上留下的一半面包就上自习,自习结束就开小组讨论会。从早到晚学习、自习和开小组会,除睡眠八小时外没有多少休息时间。学校每月发给胡伦这些学员津贴四十五卢布,其中一部分捐助给国际赤色救济会救济各国在监狱的同志,又捐助一部分抚养各国同志牺牲后留下的孤儿,还捐助一部分给苏联空军购飞机。这些扣除之后,只剩下不多的卢布,支部便积累起来买书给同志们看,吃烟的同志由学校每月发给一包烟叶碎末,用废报纸卷着吸,很少买吃的或用的东西。由于学习紧张,根本不想别的什么事情。虽然生活学习十分艰苦,但是胡伦等人的精神却是很兴奋的,不以为苦。他们认为,只要有强烈的革命意志,没有什么艰苦克服不了的。
  如果与当时苏联的普通百姓相比,东方大学的学生待遇是比较优裕的。相反,机关、团体、居民的待遇却不比学生更好,甚至还稍差一点。只有厂矿的生产工人每天吃的面包定量要稍高一些。当时莫斯科国营商店卖的东西也少,而且还要有供应票才能购买。尽管商品少,能买商品的人就更少。商店虽然陈列着一些商品,却好像没有什么生意,冷冷清清的,没有拥挤抢购的现象。职工和居民的家庭主妇知道面包和副食配给少,煮饭时多作点汤就过去了,既无怨言,也未听人谈吃穿。因为大家都知道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时,白党的破坏和帝国主义的侵略使俄国人民受尽苦难。莫斯科是世界有名的大城市,平时除早晚上下班外,街上往来的闲人很少,差不多都在紧张工作忘我地劳动。只有到了星期天,大街上才显得人群熙熙攘攘,表现出国家主人的自由欢乐。苏联人民以拥护斯大林同志和响应苏联共产党的号召,增产节约、发奋图强建设社会主义而自豪。当时的苏联建设社会主义,处在帝国主义的包围封锁之中,同时还要遭受托派分子的破坏捣乱,可谓困难重重。然而,在斯大林的正确领导下,苏联全党全国人民发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努力地建设社会主义。苏联人民的这种精神,使胡伦对斯大林所说的“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制成的”这句话产生了深刻的感受和印象。
  为了党的事业和祖国革命,胡伦和同志们一道服从革命需要,勤学苦练,立志多学马列主义和军事知识。虽然生活艰苦,学习紧张,但他们在生活上严格要求自己,而党支部也强调行动的集中统一,绝对服从,团结互助,不许单干。要求之严,难以想象。当时,中国班的曾湧泉同志每天课余就钻研俄文,为此他受到小组和支部的批评,认为他落后,有个人打算。因为当时大家只觉得组织纪律性很强的好处,对学习的主动性和积极性却反而认为是一种不正常。这在今天看来似乎不可思议,但在当时却是天经地义的。当时在东方大学的学生中还有很多东方其他民族的学生,他们都加入了苏联共产党,共同生活和学习,只有中国班还设有中共旅莫支部,生活学习都是单独的。因此,学校党委和各族同志都觉得中国同志在校部形成了一个独立的团体,认为这样对培养国际主义精神不利。
  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马列主义不过一年,1925年“五卅”惨案爆发,国内革命形势高涨,为适应中国革命的需要,党组织决定选送部分中国同志接受军事训练。经第三国际东方部严格审查,胡伦等人被选中了。党小组长聂荣臻带领胡伦、叶挺、传烈、李林、汤儒贤等二十名同志,离开东方大学去伏龙芝军事学院接受军事训练,李大钊同志则抽调在东方大学学习的大部分同志与他一同回国,参加1925-1927年的大革命。
  在伏龙芝军事学院,胡伦学习了阵地战、运动战、巷战、游击战等各种战术的基本知识,学习了兵器学、筑垒学、地形学、药粹学、通信间谍、秘密工作等课程,还学习了军队组织、政治工作、党代表职责等内容。为胡伦等人讲课的是苏联红军的高级干部。理论课讲授完毕,胡伦等人又被编入红军大营操练实习,过红军生活。整个军训时间只有四个月,胡伦等人在听了三个月课、进行了一个月的实习后,即结束了这短暂的军训生活。
  1925年10月,胡伦告别了东方大学离开了苏联,回祖国投身于火热的大革命洪流。在东方大学学习的一年中,胡伦较系统地学习了马克思经济唯物史观、阶级斗争、法国革命史、联共党史、列宁论帝国主义、帝国主义侵华史、职工运动等理论,进一步懂得了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最高峰并将转向崩溃死亡的道理。
  对这段学习生活,胡伦是这样评价的:“学习马列主义虽然不多,但是这样系统的学习,对提高我的阶级觉悟和思想水平,是有很大收获的。”胡伦还说:“中国革命的基本内容,是反帝反封建的资产阶级性质的民族民主革命,广大农民群众和工人阶级通过共产党的领导结成巩固的工农联盟,把资产阶级民族民主革命进行到底,创造社会主义的条件,紧紧掌握无产阶级的领导权。在我们接受军事训练时,就联想到在帝国主义和封建军阀的残酷统治下,中国人民毫无自由,中国革命应是武装斗争。在中国的国共合作,国民党宣言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工农的三大政策,俄国帮助国民党办黄埔军校,培养革命军事人才,组织革命军队,革命高潮到来,全国人民都将起来革命,需要军事人才组织武装斗争,领导城市暴动和农村游击战争,这就是我们学习军事的使命。”
  在东方大学学习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年,然而这段令人难忘的学习生活,却为胡伦后来艰苦的革命斗争生涯创造了良好的条件。特别重要的是通过在莫斯科东方大学的学习,胡伦对革命武装斗争的重要性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正如他自己所说:“在国际帝国主义侵略和封建军阀盘踞下的中国革命是残酷的武装斗争,要先武装我们的头脑,在大革命中武装我们的身手,发展无产阶级领导的革命武装力量,争取最后的胜利。”
  
  第三章在大革命的洪流中
  
  胡伦一行25名共产党员从苏联回到国内后,他们中除叶挺一人作军事工作外,其余都分到全国各省市作党群工作。“五卅”惨案爆发以后,全国人民反对帝国主义的革命高潮汹涌澎湃。当时的国民二军联俄联共,在国民二军当参谋的共产党员韩子木同志被派到豫西当荥阳县县长,要求河南省委派党员肖人鹤(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和戴培元等同志去该县作农民运动工作,成立县区农民协会。11月,胡伦被分到河南省。当时,中共河南省委书记兼农运委员的王若飞同志在领导豫西农运工作组。王若飞决定派胡伦到河南郑州西面的荥阳县开展豫西农民运动兼军运工作,领导农运工作组,职务是河南省农委委员、河南省委军委书记。胡伦一到河南,就按照党的指示,积极开展农民运动,组织农民协会,成立农民自卫军与豪绅作斗争,形成非常热烈的声势。在荥阳县,胡伦首先了解各级农民协会的思想和组织情况。当时农会多系贫农、中农当主任,他们都说共产党是为农民办好事的党。因此,纷纷团结起来反对豪绅地主,抵制苛捐杂税。胡伦他们到农民协会讲话、开展工作都很受农民的支持。因此,土豪劣绅也不敢像过去那样任意欺压农民了。随后,胡伦又来到该县南部多山的贾裕镇(也有史料写作贾谷镇)。这里的农民协会主任张虎臣是一个很正派的中农,正积极筹备组织农民武装自卫队,请肖人鹤同志给他们训练农民武装,防御土匪骚扰。与此同时,当地地主也利用会道门在各地办红枪会,既防匪同时又通匪。鉴于这种情况,胡伦积极主张农民协会办农民自卫队来改造会道门,以免其被地主利用。在胡伦等人的积极努力下,他们顺利地筹备着农民武装的建立。在当时的形势下,慑于革命的威力,地主和会道门的头子也不敢公开出来反对。
  1926年初,贾裕镇成立农民自卫队,决定召开成立大会。除各地农民协会要派代表去参加大会外,胡伦等人报告省委,请求郑州各业工会和京汉铁路总工会也派代表去参加,以加强工农联盟,壮大革命声威。省委同意了胡伦的请求,并通知郑州地委要各工会派代表前去赠送锦旗,庆贺农民自卫队成立,以显示对农民协会和农民自卫队的鼓舞,显示工农联盟的声势浩大,作为示范。农民自卫队成立的消息远近传播,使地主豪绅垂头丧气,同时又愤恨至极。他们按捺不住内心的刻骨仇恨,伺机疯狂反扑。
  果然,事情的变化竟发生在一夜之间。贾裕镇的大豪绅地主赵子刚暗中收买土匪王三,带着流氓到贾裕镇附近农民协会主任张虎臣家,将其全家男女老幼十余口满门抄斩。事件发生后,农民自卫队迅速瓦解,形势急转直下。肖人鹤、戴培元两位同志赶到县城附近的农民协会找到胡伦,和他一同进荥阳城与县长韩子木研究对策,要县署派县警去捉凶手法办。韩子木同志告诉他们,革命形势发生变化,军阀吴佩孚反攻回到河南,向农民革命举起了屠刀,农民运动遭到了血腥镇压,许多农运积极分子被捕入狱,英勇牺牲。以前公开活动的党员干部都往北京转移,王若飞也调到党中央。
  吴佩孚的反攻,使荥阳县的豪绅地主弹冠相庆。他们一面暗中传播吴佩孚反攻回河南来的消息,一面假借全县公民向省府控告韩子木同志纵容共产党发动农民武装暴动,互相仇杀,闹得全县大乱,人心惶恐不安。要求撤换韩县长另派大员接替。当时的省府系国民党右派把持,他们不查虚实,便决定另派大员接替韩子木的县长职务,韩子木同志的处境极为不好,需要转移以免受害。胡伦等人当时对革命的情况进行了认真分析,认为革命遭受挫折的重要原因是,未把农民真正发动起来同压迫剥削他们的豪绅地主进行尖锐的阶级斗争,而形成这种情况主要是农民自己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他们开始之所以积极参加农民协会,是因为官方允许成立农民协会,一切顺利。同时,豪绅地主也假装赞成,因而麻痹了农民群众的阶级仇恨和警惕性。加之,我们缺乏斗争经验,致使农运积极分子遭到豪绅地主残酷迫害。因此,胡伦等人认为,必须吸取血的教训,坚决打倒豪绅地主。认识清楚了,肖人鹤和戴培元转到豫东各县开展农民运动,胡伦和一位姓唐的团员同志留在该县继续工作,以巩固各区农民协会,防止地主的破坏。此时,各区农协主任凡是中农以上成份的,都发生了动摇而不敢负责,贫农成份的农协主任也害怕反动势力,只有最贫苦的会员仍愿巩固农协,并经常反映豪绅地主阴谋暗害的信息,帮助胡伦他们变换住宿地点,在乡下寻找隐蔽的地方。胡伦深感贫苦农民才是热爱共产党的,因此胡伦等人把贫苦农民当成自己开展革命工作的依靠。
  不久新县长来到荥阳县,胡伦进城去看望前县长韩子木同志。韩子木告诉他,新来的县长很反动,与豪绅地主勾结不让他去开封省府,借故说帐目不清,蓄意刁难,移交不了,希望胡伦去开封向省委和省府反映。胡伦刚出韩子木的房门不远,就有人招呼他,说新来的县长请他去谈话。胡伦去后,那县长未问胡伦别的什么事,直截了当地宣布:这次派县警送你到车站,驱逐出境,你若再回荥阳,就逮捕法办。胡伦被迫离开了荥阳来到开封,他及时向省委报告了荥阳的情况。鉴于当时形势很乱,党组织都要隐蔽,上级决定胡伦等同志立刻去北京。就在胡伦离开荥阳县不久,和胡伦一起工作的唐同志便遭敌人逮捕,关进了荥阳县监狱。
  遭驱逐的胡伦来到北京。此时,帝国主义扶持的国内军阀正进行混战,由各霸一方到争夺全国统治。日本帝国主义扶持的军阀张作霖的奉军和英美帝国主义扶持的军阀吴佩孚的直军,在山海关里爆发了激烈的直奉大战争。这时,冯玉祥在北京宣布倒戈,反对军阀战争,吴佩孚狼狈逃跑,百姓拍手称快!各派军队积极响应冯玉祥的号召,改成国民军第一、二、三、四、五军。而吴佩孚的直军、张作霖的奉军便又联合起来反对国民军,特别是由日本帝国主义海军偷袭天津塘沽、将奉军运到天津的行径,激起了津京人民的强烈义愤,纷纷反对日本帝国主义和奉天军阀。
  当时的中共北方局知道胡伦在豫西工作积极,开了北方农民运动之先导,遂任命他为北方局军事特派员。此后,由李大钊同志介绍,胡伦参加了国民党政治委员会北京分会,担任军事特派员,联络国民各军工作,同时援助学生运动,反对段祺瑞政权。胡伦到北京时,正逢北京学生“三•一八”示威运动爆发,胡伦和北京的同志都去参加了这场著名的学生运动。虽然这场学生运动遭到亲日的段祺瑞政府的残暴镇压,血腥屠杀,但胡伦深深感受到了北京学生继承“五四”运动的革命传统和无畏的勇气。他积极分派学生到国民军各军去工作,援助国民政府。然而就在这时,冯玉祥却又带着国民军一、三、四、五军的几十万大军撤退南口,让吴佩孚、张作霖两个军阀会师北京。冯玉祥的这一系列做法,使反帝反封建的北方革命群众大失所望。高桂慈部是国民军第二军派往豫北武安县的一个独立团,李大钊同志为避免其被消灭,派胡伦与该部联系,让其开往京西配合国民军第五军方振武抵抗奉直军阀大敌。不久冯玉祥去了苏联,北方的国民军全部瓦解,高桂慈部扩充成混成旅,被热河毅军米振标收编,毅军后又投靠吴佩孚,高部被调到河南开封驻防。此时北方的国民军失败,而南方反对帝国主义和军阀的革命浪潮却汹涌澎湃,广州的国民革命军出师北伐,帮助湘军唐生智赶跑了吴佩孚的湖南督军赵恒惕,而吴佩孚不得不回师南下堵击国民革命军北伐,遭到彻底失败。
  就在这时,胡伦又奉中央李大钊同志之命,回到河南任省军委书记,布置扰乱敌后的一切军事活动。他组织游击队袭扰吴佩孚的后方,协助农民抢回他们的马匹,率领游击队联合重要车站的铁路工人,不断地在主要铁路沿线游击,破坏敌人的铁路运输。胡伦还将由广州派回河南的黄埔学生分到杂牌军队工作,与直军闹磨擦,又组织会道门在各地闹事,抢军队给养,干扰敌人后方,援助国民革命军的北伐。
  1926年1 1月,正当胡伦领导的游击队活跃在敌人的铁路运输线上时,他因坏人告密,被开封戒严司令部逮捕,拘押于开封稽查处。被捕的原因是国民党开封市党部介绍给胡伦的该党联系各处会道门活动的李品山是个流氓,欲骗钱援助会道门头子,因未达到欲望而出卖了胡伦。胡伦被逮捕后遭到严刑拷打,敌人逼他说出军事活动计划和组织人员。压杠子的酷刑使胡伦的左腿被压坏,但他至死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和进行军事破坏。他们从胡伦身上搜出的唯一证据,是李大钊同志给胡伦的便于他与各地国民党联系、署有中国国民党政治委员会北京分会的华北政治考察特派员委任书,因此牵涉不到党与组织。在开封稽查处刑逼月余,胡伦坚不招认,敌人只好把告发人李品山和胡伦一同送军法处再拷打威胁两个多月,胡伦仍然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和进行军事破坏。并声称搜出的证据已经证明了自己是由国民党派出考察政治也即是考察黑暗统治的。
  胡伦告诫自己,一定要忠于党,忠于革命,宁可光荣的粉身碎骨,也决不做贪生的无耻叛徒。
  河南省委将胡伦被捕的情况报告了北方局。李大钊同志托高桂慈旅长设法营救,高桂慈请开封警备司令部米国贤手下留情,米回函称胡伦已经被杀了,高桂慈于是电告李大钊同志,说胡伦已英勇牺牲。李大钊同志闻讯立即指示河南省委收尸掩埋。河南省委即派同志到军法处对门的小铺等候收尸。
  敌人见严刑拷问不能奏效,警察厅长奉寇莫杰密令,夜半之时潜入狱中企图诈取胡伦的口供。他对胡伦说,自己也是国民党,他的侄儿也是共产党,故对国民党和共产党人都很关心。听说有一位共产党员来河南从事军事活动被捕,恐有危险,十分担心,便深夜秘密进狱问明情形,以便从中营救。胡伦识破了敌人的诡计,故作糊涂,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也没有从事什么军事活动,是被戒严司令部错抓了。无论对方怎样问,他只是反复这样讲。胡伦告诫自己,就是死,也不能暴露党的秘密。警察厅长见不能打开他的口,便生气而去。
  第二天,戒严司令部的司法兵见到胡伦,问他昨晚说出了什么没有,胡伦告诉他,你们把我抓错了,我实在什么也不知道。司法兵告诉他,没说什么很好,还可多活几天,假使说了什么,就要很快死了。这之后,军法处又对胡伦多次拷问,他仍然坚持不承认。敌人决定强判,以盗匪罪判处胡伦死刑。按惯例人犯被处决时,颈后必须插上注明何罪的纸标。军法处写好纸标将胡伦从牢中提出验明正身,准备执行斩首。面对死亡,胡伦十分平静,他想,为革命牺牲光荣极了。他被押到军法处长用朱笔勾决人犯纸标的桌子前面,军法处长连叫胡伦名字三次,三次胡伦都不答应。军法处长问他:为什么不答应,是怕死吗?胡伦说,把我怎样处死我都不害怕,问题是我不是胡伦,我是胡明德,是来找胡伦的。你们硬把我当作胡伦,替他去死,实在冤枉。那军法处长便拿起胡伦的像片说,这是你的像片,后面还写了三个英文字,是你的姓名,不是铁证吗?胡伦说,像片后面有三个英文字,是我的姓名,对了,这正是铁证,证明我不是胡伦,因为胡伦姓名是两个字,把我错当胡伦处死,实在冤枉。
  胡伦的叫屈引起了旁边一人的注意,此人系开封戒严副司令,名叫米振标。他叫副官把军法处长请进去,对他说,人命关天,不可误杀,仔细问明白后再执行。军法处长便出来对胡伦说道,我们不识洋文,你说把你认错了,我们把这张像片送往教会去请那里的人翻译,若是你的姓名,那就再不能强辩了。遂令胡伦退堂,拘押待审。一连数日,敌人都未来提讯胡伦。而胡伦被捕已被判处死刑的消息传到省委后,党内已为胡伦开了追悼会。
  此时已是1927年初。奉军从黄河结冰的河面上过河夜袭开封,开封城被攻破,城内大乱。吴佩孚的军队枪被缴,军政人员被捉,军法处和看守所的人都纷纷逃命,犯人也趁乱涌出。混乱中,左腿被敌人打残还没来得及执行死刑的胡伦,要求一个还没跑的看守送他去厕所,这人刚将胡伦扶到厕所,街上突然枪声大作,那看守听见枪声,丢下胡伦只顾逃命,胡伦便乘机逃出,重见天日。
  胡伦因腿坏不能行走,咬牙勉强撑持着走到看守所的街旁,由中州学院出来的一个省委的同志来看守所旁的小铺打听消息,正好看到了胡伦,他立即雇洋车将胡伦拉到中州学院。此时,王若飞已调去中央,省委书记是张景增。这位同志带胡伦到省委找到了张景增同志,胡伦向他报告了狱中的一切,请党组织审查。张景增对胡伦说,你的情况我们全都知道了。你被捕后,省委和地委机关的同志,均未受到任何影响。外面没遭到损失,就说明你在狱中的表现很勇敢。正因为如此,所以听到你被判死刑消息后,我们才开的追悼会,派人为你收尸,但没想到竟然还活着,真是大喜大喜!
  1927年2月,河南省委决定送胡伦到党中央所在的武汉治疗刑伤。
  毅军司令部一位姓刘的参谋长想到高桂慈部去当参谋长,得知胡伦的情况,电告高桂慈说胡伦未死已经出狱。高桂慈即派高部驻开封的办事处长打听胡伦的下落,并准备立刻派人把胡伦接往他的司令部。河南省委同意将胡伦交给高的办事处把他送走,以避免危险,然后到武汉治疗刑伤。
  胡伦从开封出发,到杞县正遇到高桂慈的团长邢肇棠撤退,随行的办事处长把胡伦交给邢肇棠,让胡伦与他同车到高桂慈的司令部。在陈州(睢县)胡伦见到了高桂慈旅长和党派去办教导营的汤儒贤营长。汤儒贤是胡伦在法国认识的华工同志,他们同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学习,一起接受军事训练,是老熟人。
  高桂慈听说共产党在军队的政治工作很能提高士气,能使革命军的胜利势如破竹,便提出请胡伦担任政治部主任。这时奉军已渡过了黄河,欲先驱逐吴佩孚残部,然后与武汉革命政府对抗。此时,开封以南的杂牌军队担心奉军来缴他们的械,郑州以南沿京汉铁路的吴军残部也动摇不安。高桂慈即与胡伦商议,决定先把周围各师旅杂牌军召来开会,确定联合对付奉军缴械,这样才能得到革命政府的改编。各师旅长来到郑州后,了解了情况,都赞同先联合起来,由高桂慈统一调度抵抗奉军,避免缴械,并愿听候武汉革命政府改编。高桂慈向各师旅长谈起他过去之所以未被吴佩孚消灭,全凭依靠共产党人帮助。高桂慈还向大家介绍胡伦,说胡伦是他的老朋友,由他去向共产党方面说话有威信。众人听后,感到有了光明的前途和希望,表示坚决联合抵抗奉军,决不让奉军缴械,听候革命政府改编。接着,高桂慈又派人去京路南段沿线与吴佩孚的部队联系共同抵抗奉军,并请胡伦到武汉方面能为他争取改编成为一个军,以军的名义便于统帅各部。高桂慈还告诉胡伦在武汉革命政府成立时,他就曾密派一位姓康的参议去武汉联系,迄今尚无头绪。若胡伦能帮他办妥改编为军的事,就告诉康参议,胡伦自己是高军驻武汉的办事处主任。
  胡伦到武汉后,将情况向党组织作了报告。胡伦通过唐生智的政治部主任彭泽湘,请唐生智在革命政府军事委员会提出批准高桂慈为国民革命军暂编第十九军。决定一出,高桂慈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暂编第十九军军长,颁发委任状,发给全军一月津贴,就地待命。高桂慈为此十分感激共产党和胡伦对他的帮助。
  1927年二、三月间,胡伦暂住汉口治疗刑伤。
  4月19日,胡伦以北伐军总政治部前线工作组身份,与武汉“国民政府慰劳河南军民代表团”一起赴河南确山参加4月24日召开的确山县人民代表大会,向大会进行指导和祝贺。他们到了确山后,胡伦即同代表团主席于树德与特支书记林壮志、确山县农民协会执行委员长马尚德、农民协会执行委员张家铎等同志一起讨论了新政权的建设问题,确定建立新政权的原则,提出为了打碎旧的统治机构,应建立新型的、类似苏维埃形式的委员分工制政权。在胡伦等同志的指导下,确山县人民代表大会选举产生了代表工农利益的革命政府——确山县临时治安委员会。确山县农工政府成为河南省最早的人民政权,受到国内外的关注,斯大林在和莫斯科中山大学学生谈话时也讲到了这件事。确山县农工政府从1927年4月24日成立,到7月4日退出县城,总共存在72天。
  在确山县农工政府成立之后的4月27日至5月9日,中共中央在武昌、汉口召开了第五次全国代表大会。胡伦作为与会的八十名代表之一出席了这次大会。就在这次大会开幕的第二天,李大钊同志被军阀张作霖杀害。噩耗传来,党中央总书记陈独秀对大家说:原来听说胡伦同志牺牲,我们都开过追悼会了,现在胡伦同志却活着回来了,这是一喜。但令人沉痛的是,李大钊等二十位同志被万恶的军阀张作霖绞死,请大家静默五分钟,以示全党追悼!全体与会代表都为这位中国共产党的卓越领导人的英勇就义而心情悲痛至极。
  会上,胡伦听了陈独秀和国际代表印度人路易同志的报告。这次党代会,胡伦因伤只参加了三天会议。
  不久,胡伦伤愈后,党中央派胡伦到总政治部组织部担任特别工作组中校组长。此时武汉革命政府要继续北伐,经中央军委分配,胡伦组织农训班和第四期的河南同志随军进入河南援助北伐,讨伐奉军。此时,冯玉祥由苏联回国,在共产党的帮助下,他收集在绥远的残部到西安为杨虎城解围。杨虎城部队被解围后,即沿陇海铁路向河南挺进,配合北伐讨伐奉军。此时,奉军张学良的大本营驻在临颖前线沿漯河对抗北伐军,唐生智的部队隔着漯河不能前进,邓演达带张发奎的第四军进攻开封,沿途农民十分欢迎,为他们送吃送水,极大地鼓舞了士气,使他们胜利前进,但正面却遭遇到奉军顽强抵抗,于是又折回京汉路并与贺龙独立师沿京汉路侧兼程前进,从侧面攻击。第四军先锋团在共产党员蒋向云与贺龙率领下,英勇善战,攻破奉军大本营,张学良坐飞机逃跑,奉军全线溃退。唐生智的部队渡过漯河进入临颖,胡伦随总政治部主任邓演达带领四军向郑州推进。而冯玉祥的部队先在巩县等待,趁机坐火车向郑州开封前进,奉军溃退。武汉革命政府取得了继续北伐击溃奉天军阀的又一次伟大胜利,北伐军与国民革命军会师于郑州。
  然而,就在人们欢欣鼓舞之时,蒋介石在上海发动了震惊中外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叛变了革命。他投靠美英帝国主义,并勾结帝国主义把军舰开到武汉,乘着武汉出兵北伐后方空虚,威胁革命政府。蒋介石收买夏斗寅由岳州进攻到武昌附近,又收买杨森从宜昌进攻到汉阳仙桃镇,武汉警备司令何键也被蒋介石收买作为内应,而已进入河南继续北伐的军队,正与奉军激战,胜负未分不能调回,武汉革命政府处在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面对突变的风云,中国共产党依靠群众,组织武汉工人和黄埔军校第五期学生分两路击败夏斗寅和杨森的疯狂进攻,维护革命政府。
  这时,与共产党合作的冯玉祥也由原来支持共产党变为与蒋介石妥协,站在了蒋介石一边,反对武汉革命政府。1927年6月10日,冯玉祥参加了汪精卫在郑州召开的反共会议。6月19日,他以集训为名,将所部的全军政治处长集中于河南开封,并逮捕杀害了中山军事学校校长、共产党员史可轩。许多原在冯玉祥部队工作的共产党员,被驱逐出他的部队。武汉革命政府的军队和政治工作人员被迫撤回武汉总政,而胡伦仍留在郑州,继续分发北伐革命的宣传品。1927年 7月15日,汪精卫也在武汉宣布和共产党决裂,公开背叛革命。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革命失败了。
  在郑州,胡伦遇到了冯玉祥军的政治部主任刘伯坚。刘伯坚是胡伦在法国勤工俭学时的同志,也是在莫斯科东方大学一同学习的熟人。他告诉胡伦,冯玉祥已倒向蒋介石,劝胡伦赶快离开,并对胡伦说他自己也将很快离开冯玉祥军,让胡伦注意。
  胡伦来到开封,这时河南省委也忙于转入地下工作。胡伦把特别工作组分到河南工作的同志的关系介绍给省委,把他们分派到各县作武装农民运动,并把总政留给的经费也交给了省委。分配完毕,胡伦便又回到郑州。一到郑州,胡伦便被冯玉祥的部下鹿宗麟派大刀队将其强迫驱逐出河南境。
  这时,正好邓小平同志也由陕西西安过来,两人见面后,小平同志告诉胡伦,于右任态度变了,陕西的军队起了变化。两人便同车回到武汉,找到中央组织部和军委,向周恩来和李富春同志汇报工作。周恩来和李富春同志听了汇报后对他们说,武汉形势紧张,中央正陆续撤往上海。他们给邓小平和胡伦安排了工作。鉴于时局,根据斗争需要,再次派胡伦到河南豫东高桂慈的国民革命军暂编第十九军工作,任十九军政治部主任,并带上二十多位陕西籍同志安插到高桂慈和杨虎城部队工作。胡伦说,做政治工作的同志,在形势变化时有的跑了,有的被杀,有的被关押,为什么还要带着同志再到部队作政治工作?周恩来和李富春告诉胡伦:汤儒贤同志在高桂慈十九军办的教导营还有基础,他和几个师长的关系相处不好,现在回来了。你在高军的威信很高,因为你帮高桂慈办到了改编为军的番号,而让这些同志进入高桂慈部则是为今后的工作积蓄有生力量。胡伦服从组织分配,并立即按组织要求带着同志们走了。
  这时,高桂慈军接到武汉政府军委命令,要他们通过安徽配合进攻南京,并发给该军三个月的军饷。由于款送不去,部队正迟疑不愿前进,而冯玉祥刚好派人去收编高军,他们又怕被冯军缴械。为难之际,不知所措。这时高桂慈军驻武汉办事处领的军饷,也正愁无法送往高桂慈部,胡伦就将带去的同志武装起来押车,冒险通过了冯玉祥部的检查,将军饷护送到豫东陈州高军司令部。
  为难之中的高军,没想到胡伦在这时给他们送去了军饷,全军上下不禁皆大欢喜。按照周恩来、李富春同志安排,胡伦将带去的同志分配到十九军、二十一军潜伏工作,乘机配备军、师级政治部主任,并扩大原教导队为教导大队,配备了大队长,其余同志则秘密安插在该大队当士兵隐蔽,作军事工作,胡伦担任高军司令部上校参谋、教导团及十九军的党团书记。由于胡伦经验丰富,工作开展得颇为顺利。
  不久,十九军由豫东开往皖北向太和前进,准备进攻南京。此时,正遇奉系军阀直鲁联军侵犯皖北。胡伦率高军教导团协同全军与张敬尧、袁家冀在安徽肥河一带作战月余,击退了直鲁联军。此时杨虎城部为冯玉祥军先锋,在豫东与直鲁军作战,兵败退来皖北亳州与高桂慈互相依靠,与高桂慈共同商量应付时局。胡伦和杨虎城的关系也相处不错,他让带去的陕西同志在高杨两军自找同乡关系,互相引进,在高杨两军开展军事工作,这样既不暴露胡伦公开的共产党员身份,又便于开展党的秘密工作。
  时局变化很快,不久,武汉国民政府倒台,何键在武汉公开投降蒋介石,大肆屠杀共产党员和革命的工农学生,唐生智潜逃,高桂慈在严峻的形势面前也发生动摇,被蒋介石收买。在这样一种情形下,胡伦被迫于1927年10月同高桂慈军第一师政治部主任张庆孚夫妇离开高军前往上海找党中央报告情况。他们路过南京时,高桂慈部在南京的办事处有人告密,宪兵队赶到旅馆搜捕,幸有高太太的哥哥要回无锡,在办事处听到宪兵队用电话询问胡伦的住处,于是赶快跑来告诉胡伦,并把他自己买好准备到无锡的车票给了胡伦,让胡伦赶快离开。胡伦闻讯立即转移,刚走出旅馆不远,就看到宪兵包围了他住的旅馆,并冲进去搜查,胡伦不禁庆幸自己侥幸逃脱。
  来到无锡,胡伦住了几天便赶到上海。此时的上海处在一派白色恐怖之中,党中央机关都已转移,进入地下工作。胡伦不知党中央在哪里,心中十分着急。原先同行的张庆孚夫妇到南京后直接先回了上海,未能留下联络方法,彼此也找不着。正着急,胡伦突然在大街上碰到了从郑州转移到上海的老同学刘伯坚同志,不禁喜出望外。刘伯坚让胡伦告诉他在上海的住处,他去转告周恩来同志。
  通过刘伯坚,胡伦找到了当时主持中央军委工作的周恩来同志,向他报告了高桂慈十九军的情况。周恩来同志说胡伦在高军的工作是有成绩的,并分配胡伦先看守中央机关。
  面对白色恐怖,为了保护党,保护同志,胡伦没有畏惧退缩,担负起了更危险更艰巨的工作。他在周恩来同志领导下,积极训练干部,扩大组织,然后将他们分配到各省,继续进行革命斗争,以反抗敌人的白色恐怖。
  大革命失败后,斗争形势愈加复杂。面对复杂的斗争形势和严重的白色恐怖,党内一些人产生了动摇,不少意志薄弱者叛变或脱离革命队伍。胡伦在经历了革命的挫折后,也对大革命的失败原因进行了反思。他认为,俄国革命的胜利,有列宁和他所领导的布尔什维克党正确地把握着革命的舵,并进行了两条战线的斗争,才渡过一切难关和危险取得了革命的胜利。而我们党,在大革命中忘却了自己的阶级立场,放弃了领导权,犯了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断送了大革命,使革命队伍遭受重大牺牲。加之敌人白色恐怖和叛徒的危险,党内一些同志充分表现出小资产阶级的意识,或者消极颓丧,革命情绪低落,破坏党的组织,或者不能忍耐地盲动,毁灭革命的力量。
  胡伦后来在谈到这段历史时,深有感触地说:“事实反复证明工人阶级、人民群众力量伟大,忠于革命。也正由于工人阶级和革命群众的力量伟大,所以国民党右派和野心家害怕继续革命。随着革命的每次胜利,革命(队伍)内部就要起分化。北伐胜利到了武汉,蒋介石就叛变。继续北伐胜利到河南,蒋介石又收买唐生智部队何键,并勾通冯玉祥共同反对武汉革命政府。武汉革命政府的人员到郑州与冯玉祥开会,我党代表和国民党左派邓演达等积极主张国共继续合作,乘胜向河北挺进,打到北京,争取中国革命的全胜。但是,冯玉祥联苏、联共起家,而看到人民革命力量崛起,太害怕防碍他个人野心,既送回苏联的顾问,又把我党的政治工作同志监禁于洛阳,反苏、反共、反对武汉革命政府,要求进入河南的军队和政治工作人员全部撤回武汉,表示与蒋介石合作。武汉革命政府主席汪精卫首先逃往上海与南京蒋介石合作,使革命又遭到失败。何键在武汉开始反动,使武汉政府垮台,这就是依靠国民党右派掌握革命政权和依靠野心家的军队支持革命的沉痛教训。”他认为,“是六中全会的召开,挽救了革命,使党重新走上正轨。”
  此时,周恩来同志担任新的中共中央组织部长并继续兼任军委的领导工作。胡伦被分配到中央机关作接头处主任。
  一天,周恩来同志告诉胡伦,他怀疑有一个机关有问题,那里只有一个青年团员居住,这人胆子小,不敢住,你化妆成一个工人去住,了解情况,一定要小心点,免遭不测。遵照周恩来的嘱咐,胡伦来到那里,就在堂屋住下。他先把重要东西秘密转运到指定之处,待一切安置妥帖觉得没有问题了,便向周恩来同志汇报。根据胡伦了解的情况,周恩来同志指示他把苏兆征和邓忠夏同志的爱人和孩子接去同住,保护她们的安全。待中央对这批同志另行安置后,党又派胡伦与另外一个叫陈莲君的女同志(后改名张群英)住到中央机关一个召开会议的地方。在这里,胡伦经常可以与瞿秋白、周恩来、李立三、李维汉、邓小平等中央同志见面接触。他们每周都要到胡伦住的地方开会,他们认为胡伦等同志把机关维持得不错,常常赞扬。
  由于胡伦工作积极,深得组织信任,根据胡伦对党的忠诚,中央又将他调到中央特科特务部作秘书长,和顾顺章、洪杨生(洪于1934年被俘叛变,建国后入狱改造)、陈赓等同志作党的秘密工作,一位叫闻时英的女同志担任交通员。
  中央特科是我党的一个十分重要的机关,1927年5月由周恩来同志在武汉主持成立,掌握着党的许多核心机密。特科的经常性工作包括替中央机关租房子,为中央负责同志安排住处,布置中央开会场所,营救被捕的中央负责人,处理善后,租家具,打铺保,做生意,为牺牲了的同志收殓,料理家属生活等。特科的工作既多又杂,机密性极强,必须十分稳妥可靠,若稍有不慎,就会影响中央的安全。1927年11月,周恩来到上海后,继续主管特科工作。在党的六大之后,特科的机构陆续得到发展和完善,使中央机关的安全在白色恐怖下得到了很好的维护。
  在胡伦这批共产党员心中,有一个共同的信念,为了保卫党的组织,与特务和叛徒作斗争,不仅要不怕牺牲,而且要绝对忠实于党,忠实于革命。中央特科曾有一位由高桂慈军回来的团政治部主任郑同志,对党十分忠勇,不幸遭敌人逮捕,他直到被敌人判处死刑都未泄露一点党的秘密。
  当时中央特科组织严密,纪律也十分严格,只有周恩来和邓小平有事到特科来作指示,或者由邓颖超同志转送紧要通知,此外不与中央其他同志发生关系。若有事需要找周恩来同志,也只能通过一位叫欧阳清的同志转告。中央内部与各省的同志互不往来,工作上的联系都必须经过地下交通站的交通员层层转递,只有在开会时才可以互相见面。即使江苏省委有事,也只能由胡伦去找省委书记李富春同志,当时李富春、蔡畅夫妇与蔡和森同住,此外也再不同别人发生任何关系。为了绝对保密,除周恩来同志有时给胡伦等几个负责同志作报告外,胡伦他们对党的文件和共产主义书刊都不看,但每时又都在紧张地为党工作。
  1927年,“八一”南昌起义打响了中国共产党对国民党反动派的第一枪,这标志着中国共产党独立地领导革命武装斗争和创建人民革命军队的新时期的开始,表明中国革命并未因国民党反动派的叛变和屠杀而失败,革命烈火未被扑灭,中国共产党从血泊中站起,高举反帝反封建的革命红旗,由城市转到农村,建立革命根据地。在毛泽东等同志领导下建立了井岗山革命根据地,创建了中国工农红军,开展土地革命,使中国革命进入了新阶段。但当时新的中共中央尚未得到第三国际的承认,党的经费无着落,各省工作受到影响。第三国际的托派趁机攻击中国革命遇到的困难,歪曲中国革命性质,主张一次革命论。中国共产党的陈独秀、彭述之等人也以托派谬论来掩盖右倾机会主义的错误,并且还悲观失望地说,中国革命已彻底失败,资产阶级掌握了政权,反对新的中央领导群众继续革命,造成党内思想混乱。如夏之栩同志(赵世炎同志爱人)在赵世炎同志牺牲后,带着两个小孩与她姐姐和姐夫刘伯清同住,彭述之与刘伯清来往关系密切,反对新的中央,不服从工作安排。党中央秘书长邓小平为此告诉胡伦与夏之栩联系,把她们分开,送往苏联学习。
  由于中国革命遭到挫折,蒋介石投降帝国主义,实行残暴的法西斯统治,敌特横行,一片白色恐怖。在这种严峻的形势面前,部分党内动摇分子悲观失望,迷失方向,而投机分子也纷纷叛党,出卖党的负责同志。如中央一位交通员何家兴,人称何大个子,由莫斯科学习回来后,曾担任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组织局主任罗亦农同志的秘书,并与罗亦农同志同住。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到处登记党的工作地址和同志,罗亦农同志的住址除他外没有第二人知道,由于他的出卖,罗亦农同志被特务逮捕,惨遭杀害。
  黄埔军校第一期学生白鑫,1927年曾在叶挺同志领导的二十四师教导营任党代表,1928年随党的“六大”上选出的中央委员、农运委员彭湃同志和军委委员杨英一起参加了广东东江海陆丰农民运动。海陆丰农运失败后,白鑫随彭湃、杨英等回到上海。在上海白鑫向敌人自首叛变,并与敌人勾结,利用彭湃在白鑫家中召集中央农委、军委及江苏省委的重要同志开会传达“六大”精神和讨论工作时,将全体与会者出卖,开会的十几位重要负责同志当场被特务逮捕,后全部牺牲。
  当时不仅中央而且各省叛徒也层出不穷。叛徒与特务内外勾结,给党构成严重威胁,真堪危急存亡之际。而在这个时刻,党在莫斯科举行了第六次代表大会。大会通过的决议总结了北伐革命的经验教训,既批判了陈独秀的右倾机会主义,驳斥了托派一次革命的谬论,又肯定了中国革命的性质仍是资产阶级性质的民族民主革命。同时指出,反帝反封建两大任务尚未完成,必须进行党领导的工农联盟解放广大农民的土地革命,进而明确了革命的方向,澄清了党内的混乱思想。这次会议,虽然给中国革命带来了希望,但是究竟如何具体继续进行革命,还有些盲目。
  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向忠发担任了中共中央的总书记,而李立三同志实际做了具体的领导工作。经过党中央艰苦的领导,各省城乡恢复了党的组织,广大工农群众又团结在党的周围,革命形势发生了令人可喜的变化。然而,李立三同志错误地认为这是革命高潮已经到来,于是提出“中国革命可以先在一省或数省取得胜利”的不切实际的盲动路线。在这条盲动路线指导下,中国革命又走入了一个左的极端。
  胡伦曾回忆说,当年刘伯承同志由苏联回国时,就被当时的领导人命令在南京下车,立即组织暴动,结果办不到;又命令湖北周围的革命根据地汇攻武汉,结果也办不到。苏北根据地的同志到上海讨论中央指示,对李立三同志强调革命高潮到来有些怀疑。上海市工会讨论李立三同志强调中央指示组织总罢工也有难色,说工人群众发动不起来,认为这种激进的做法是因为主观主义、脱离群众所致。
  由于李立三路线的影响,一些大城市组织罢工或暴动不成,却暴露了党的组织,牺牲了大量干部,挫伤了群众革命力量的积蓄,使革命前程危在旦夕。对此,当时胡伦还没有深刻的认识,只觉得李立三同志有些冒失。当年他和李立三在法国史乃德钢铁厂作华工运动时,赶跑了华工俱乐部的青年干事,李立三就鼓吹罢工,要求同工同酬和取消法国警察监视华工,要求自由,结果被工厂驱逐。1926年初李立三同志到河南省委作工运,在开封组织陇海铁路总工会,也极力鼓吹罢工,要求提高工资待遇,被国民二军开封警备司令李纪才驱逐,而现在他代表中央也是命令总罢工或者暴动,胡伦就觉得这是他一贯冒失的表现,尚不知他的盲动主义已酿成了路线错误。
  1928年秋末,由莫斯科回国一批学生,其中有一位叫蒲秋潮的女青年。蒲秋潮又名蒲振声,祖籍四川省广安县,娘家为小商人,父母早亡,兄弟离散,家庭破产。蒲秋潮的妹妹蒲振华,与她相依为命。后来在亲友的帮助下,蒲秋潮考入国立北京女子师范大学读书,并认识了胡伦。1926年,蒲秋潮加入中国共产党,后赴苏联莫斯科学习两年。邓小平在莫斯科曾与蒲秋潮同学。邓小平告诉胡伦,1926年底蒲秋潮听说胡伦在开封被捕牺牲,就向去过法国的同志索找胡伦生前的像片,作为她终身的纪念。现在她回到上海,听说胡伦未死,在中央机关工作,想要来见他。邓小平还特意告诉胡伦,蒲秋潮是一位很好的同志,问胡伦意下如何?
  面对这位比自己小四岁的老乡,胡伦对邓小平讲述了自己和蒲秋潮的关系。他告诉邓小平,蒲秋潮是自己在1926年参加“三•一八”北京学生示威运动时与北京女师大联系工作时认识的。蒲秋潮也是广安县人,属于同乡,故而彼此谈得来。加之蒲秋潮在北京女师大读书时领导过该校学潮,坚决反对当时段祺瑞军阀政府的教育总长章士钊和女师大校长杨荫榆,有强烈的革命意识和无产阶级觉悟。她和其他十来个同学组织成领导核心,坚持学潮达半年之久。这十来位同学都知道共产党好,但却不愿意加入党组织,原因是怕绝对服从组织而失去自由。胡伦给他们作了一些宣传,告诉他们一个真正觉悟的革命者必须加入共产党,没有党的领导行动是盲目的,没有党的教育,阶级觉悟和政治思想就不能提高,还可能误入迷途,事与愿违。党的利益高于一切,要绝对服从革命斗争,因此就必须有严格的组织纪律,这样才能做到意志统一,行动一致。胡伦还领他们到苏联大使馆拜见李大钊同志,通过与大钊同志谈话接触,蒲秋潮后来加入了党组织,不久就被选送到苏联学习。胡伦告诉小平,他与蒲秋潮之间完全是一种同志关系。
  邓小平是知道胡伦在广安老家的那段旧式婚姻情况的,也知道他到法国参加革命后就曾写信回家要求解除这段婚约,让父母允许儿媳自由,另外择人,不要等他。胡伦还告诉邓小平,1927年秋自己由河南郑州回到武汉,遇到他的堂叔胡达三,得知父亲病重两三年已经去世。母亲和媳妇也是身患有病,听说胡伦回国后在开封被捕牺牲,她们很是伤心。当时胡达三见胡伦还活着很高兴,要胡伦设法寄点钱回家维持母亲的残生。而胡伦为国亡家,没有办法,就只好将自己领到的三个月薪金全部交给堂叔并写信托他带回家。胡伦给家中的信上说,这笔钱一部分给母亲治病,剩余的给媳妇让她自由,另择佳婿。胡伦认为,自己干革命生死不知,因此也不再写家信,以免添忧。一年后母亲也病逝。
  邓小平将胡伦与蒲秋潮的情况告诉了周恩来同志,说自己了解胡伦与蒲秋潮同志的心意,并说他到莫斯科时就见过蒲秋潮,是同学中最好的同志。周恩来说,他也知道胡伦和邓小平是亲戚,既然都同意,还有什么顾虑。周恩来问胡伦是否另有对像?胡伦说没有。周恩来就叫胡伦去与蒲秋潮同志当面谈妥。自然双方都愿意,周恩来便代表组织批准,把蒲秋潮接到中央特科与胡伦结婚。
  两人结婚不久,中央特科成立无线电组,周恩来同志抽调李强和蒲秋潮等同志到该组工作,任务就是与苏区进行通讯联络。因为这项工作必须绝对保密,所以胡伦夫妻也互不来往。
  1929年秋冬之际,蒲秋潮与一个名叫张沈川的同志假扮夫妻,住进了上海城西英租界极司菲尔路福康里9号的一幢石库门的三层楼房。在这里,她接受了无线电通讯培训,成为我党早期用无线电通讯与苏区和其它革命根据地以及香港联络的情报人员之一。今天的一些史料在写到我党早期情报工作历史时,蒲秋潮的名字常常被提到。
  正因为如此,蒲秋潮女师大的同学,同到莫斯科学习又一起回到上海后,只听说蒲秋潮与胡伦结婚,却始终见不着面。胡伦和蒲秋潮后来分别先后分配到外省工作。
  胡伦在中央特科工作了两年整。他在中央特科工作时,当时的特务部部长是顾顺章,是特科的实际负责人。顾顺章,上海吴淞宝山人,原名顾凤鸣,又名黎明、张华,曾在上海南洋兄弟烟草公司制烟厂做过钳工、小工头。有较重的流氓习气。顾顺章平时喜爱舞刀弄棒,打架斗殴,会耍一点魔术,曾以“华广奇”的艺名在上海大世界公开演出。顾顺章在1925年上海“五卅”运动中,因态度积极、敢打敢拼而被上海总工会看中。1926年,中共中央派他和陈赓一起去苏联学习政治保卫工作。在周恩来领导的1927年上海工人武装起义中,顾顺章担任了武装纠察队队长,因勇敢而受到周恩来的赞扬。周恩来创建中央特科时,顾顺章参加了筹备工作,并任行动科(又称三科)科长,以后还担任了中共中央临时政治局委员,几乎掌握了包括三人小组(即向忠发、周恩来、顾顺章)在内的中共全部机密。
  但就是这个顾顺章,却追求腐朽的生活方式,在党内飞扬跋扈,就连陈赓对他也无可奈何。陈赓曾对一位熟悉顾顺章的人说过,你我将来都能看到顾顺章是怎么叛变革命的。
  就在胡伦作特务部秘书时,顾顺章违背工作纪律,找了一个女人同住在特务部机关。当时胡伦不知顾顺章的这个情况,常去机关训练,因而引起顾顺章不满,怀疑他别有用心,遂暗生怨恨,要调换胡伦的工作。其时刚好遇到军委交通站开设的饭铺资金不足,胡伦就想利用这个饭铺作一个接头机关,便与顾顺章商谈。顾顺章说,接头机关是需要的,过两天他去看好就决定。但顾顺章说了也就作罢,从不提起这事。这天胡伦路经该饭铺时,开饭铺的军委交通员因急需资金,要求胡伦预借他一笔股款。忠厚的胡伦偏于感情便预借了四百元给他。不久顾顺章借故要调动胡伦的工作,在交代帐目时,因该饭铺快要倒闭而这笔借款难以追回,被顾顺章查出,并将此事提交到特委。
  特委原先只知道顾顺章不愿让胡伦在特务部工作,并没发现胡伦本身有什么错误,更不知就里。但鉴于顾顺章的情面,拟调胡伦去作军事工作,而借款事件出现后,便决定给其留党察看处分。胡伦对此提出了申辩,认为处分过分。周恩来同志了解情况后,对这件事专门作了说明。他说,胡伦借款只是未经组织决定,办的预借,当时如果如实报告尚可原谅,而将错就错,等查出后,便是欺骗党,应严重处分。出于对周恩来同志的尊重,胡伦表示接受处分,并愿在工作中痛改前非。此事后由周恩来同志亲自调查饭铺,证实了情况,并将借款要回,随即便取消了处分。对这个借款事件,当时的中央委员罗迈(即李维汉)、江苏省委书记李富春等均知道。
  
  第四章在哈尔滨的日子里
  
  1930年1月,胡伦奉调离开特科来到东北,担任哈尔滨地委工运干事兼革命互助会干事,开展工人运动。
  这年3月(注:一说4月),曾与胡伦在莫斯科东方大学同学、后负责全国总工会工作的张浩(林育英)同志被中共中央调到东北参加筹建中共满洲省委的工作,并担任省委常委、工委书记,原在东北工作的刘少奇同志则到长江局工作。
  满洲省委组建不到半月,即因反帝大同盟党团书记叛变而遭破坏。
  在第一次国内革命和第二次国内革命之间这一阶段,中国革命正处于低潮时期,国民党反动派疯狂地反苏、反共,蒋介石依靠帝国主义在国内大肆屠杀共产党人。
  在哈尔滨,胡伦由满洲省委转到哈尔滨地委,了解到北满中东铁路在社会主义苏联管理时,铁路收入全部赢利,都用于职工提高工资和办职工福利事业。而南洲铁路被日本占领后,全部收入被日本帝国主义当作赢利劫夺,工人遭受着残酷的压迫和剥削,两相对比,有着天渊之别。日本帝国主义又唆使奉军收回中东铁路,并裁员减薪取消职工福利,还把中东铁路的嬴利当作奉军的财政收入,致使大批失业工人无法生活,在业职工的生活恶化。此时,中东铁路的职工十分悔恨被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军阀欺骗,去帮助奉军作战,驱逐社会主义苏联人员,他们称收回中东铁路是“木匠带枷”自作自受,要求复工复薪,但是都遭到无情镇压与裁减的威胁。
  胡伦首先组织失业工人与在业工人配合,共同反对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军阀,而当时哈尔滨地委受李立三路线的影响,则提出要赶快组织中东铁路工人总罢工,作为党员,胡伦只有服从组织,执行党的指示。胡伦在工作中发现,在失业工人中宣传总罢工工人当然愿意,因为失业无法生活,而在业工人就不愿意了,怕被开除或裁减。正在为难,这年四月,省委书记张浩同志到哈尔滨检查工作,胡伦向他报告了工作中遇到的情况。后经地委讨论决定,在“五一”国际劳动节组织全市工人、农民、学生搞一个声势浩大的示威游行,反对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封建军阀,以此来向全市工农和学生进行宣传,组织他们参加到革命斗争中来,壮大革命力量。就在胡伦等同志积极按照上级指示筹备“五一”大游行的时候,一位叫周玉书的中学老师、中共党员被敌人逮捕,随后学生中一位叫张小鲁的青年团员又被逮捕。这件事引起了青年学生的强烈愤慨,各校派出代表向当局请愿,要求释放无辜被捕的学生,并向学校道歉。工人也站出来支援学生,由失业工人派出的代表也向当局请愿,要求复工复薪维持生活。当局使用高压手段威胁示威群众,指责学生和工人都是受了共产党的鼓动,宣称谁闹事就要逮捕法办谁,学生和工人代表的连续请愿毫无结果。为防意外,警署又赶快把被逮捕的教师周玉书和学生张小鲁押送奉天军法处,这就激起了学生和工人群众的更加气愤,表示要响应党的号召,参加到“五一”群众大游行中去。郊区农民也同情工人和学生,提出减免苛捐杂税,决定在“五一”节参加示威游行。这些群众各有切身要求,但总的目的是要打倒帝国主义、打倒国民党军阀,保障人民的自由和生活。
  “五一”那天,天气格外晴朗,哈尔滨的工人、学生和许多朝鲜青年纷纷走上街头,一些学生还表演起“帝国主义牵着国民党军阀走狗咬中国人”的街头话剧。满街都是商店营业员和居民,拥挤不通。敌人也早有准备,街头巷尾警察密布,但面对几万名工农学生组成的声势浩大的游行示威大军,他们不敢阻拦。胡伦等党团工会干部在前面领导群众游行。游行队伍来到日本领事馆门前,激愤的群众不能忍受几个日本人在领事馆门前趾高气扬地进进出出,未等示威游行活动组织者下令,几位朝鲜青年突然用石块猛砸日本领事馆大门、窗户,接着又冲进日本领事馆,将使馆砸得稀烂。馆内的日本人纷纷从后门逃出。大批警察向现场赶来。为防敌人镇压,张浩等同志立即组织示威者撤退,但仍有几十名朝鲜青年被警察逮捕。
  这次“五一”示威大游行,群众情绪很高,影响很大,取得了一定的胜利。但是,组织者张浩同志想到几十名朝鲜青年被捕,觉得损失也不小,原因在于组织不周,犯了盲动主义的错误,自己有一定的责任。为防止今后再出现这样的问题,他决定晚上在他的住所开会,总结这次“五一”大游行的经验教训。
  晚上,张浩同志召集领导游行的党团工会学生干部,在他的住处哈尔滨道里中国大街一个横街出口处的旅馆内开会。胡伦作为游行的领导骨干之一,参加了这次会议。会议开始不到五分钟,忽然两名警察推开房间门,看到一群人正在开会,就将门拉过来上了锁,留下一个警察靠着门里看着,一个警察则回去叫人拿捕绳来绑捆。双方在房内房外互相争吵,胡伦他们就在房内使劲弄门,要警察开门。警察不开,张浩和胡伦他们仗着人多力大终于将门打开。张浩把那看门的警察往房中一拉,说声:太不讲理,同志们快跑!乘势冲出门去,屋内的人一拥而出。胡伦和一个姓张的团员在后面则抓住那个警察掩护大家逃离。胡伦吊在警察背上死不丢手,小张抱住警察的腿不放松。眼看开会的人都跑光了,那警察急了,拖着胡伦两人拼命往门外跑,结果三人都被抛在地下。胡伦和小张便将那警察按在地上连咬带打,打得那警察喘不过气来,只好松手。待警察一松手,胡伦两人就乘势跃起冲到旅馆门外的大街上,分两边逃跑。谁知胡伦走的方向正是去拿捕绳的警察赶回来的方向,刚好碰上被抓住,小张也碰到大街上巡逻的警察被捉住,两人为掩护同志被捕。
  胡伦和小张被送到哈尔滨特别区警察署。哈尔滨的同乡律师池龙师等听说胡伦被捕,便联名具保,但未能得到准许。警察署将他们送到奉天军法处,关押到看守所的未决监过堂审讯。在军法处,胡伦遭到严刑拷打。敌人要他交代为什么组织群众暴动,要他交出组织计划等。在敌人的刑讯面前,胡伦只承认自己是一个失业工人,和大家一起参加游行,既未暴动也未有过什么计划。敌人问胡伦是不是共产党员在开会?当场逮捕时有哪些人,开的什么会?胡伦说我们不是共产党员,也未开会,我们到旅馆是瞧朋友谈天。他还大谈“五一”游行的工人学生如何喊口号,观看的人如何拥挤不通,十分热闹。不管敌人怎么审讯,反正就是这一套。军法官无奈,只得把胡伦带下去。
  敌人又带小张上堂。军法官诈骗小张说,你们同案的胡伦都承认了自己是共产党员在开会,你老实说免得动刑。年轻的小张不知就里,误以为胡伦真的承认了,便说出胡伦是共产党员,自己是共青团员,领队游行后开会总结经验。于是敌人把小张带下去,又将胡伦提去审讯。军法官说,和你一起的姓张的全招供了,你是共产党员,他是共青团员,你们鼓动工人学生,领队游行反对当局。胡伦说,我既不是共产党员,也未领队,我只不过是失业工人参加游行,要求复工复薪维持生活。军法官生气地说,你还狡辩!令人用皮鞭狠狠抽打胡伦。但是就是打死,胡伦也仍是那一套话。敌人无奈,于是又将他送回看守所羁押。由于胡伦与小张没关在一个监房,胡伦便乘放风上厕所时靠近小张,把自己过堂时的供词告诉他,并叫他不要乱说,下次过堂时要反供,就说上次说的话是法官教他那样说的。胡伦并告诫小张,只要不说实话就无罪,死也不要承认。
  下次过堂再审,军法官还是反复的问胡伦承不承认是共产党员?胡伦态度依然,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他知道,倘若承认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敌人就要追问组织和同志,一步一步就要背叛革命。他在心里告诫自己,共产党人的高贵品质就是不怕牺牲,不愿无耻的贪生。敌人又对胡伦施以酷刑,将他的双手放在桌子角上,用胶皮鞭子抽打,一直打到胡伦两手肿如馒头,即使这样胡伦还是坚不承认,敌人只好又把他带下去。
  敌人审讯小张。这次小张按胡伦的话对前次的供词作了翻供,于是也遭受同样酷刑,双手被打肿。苦熬不过,小张又承认了。胡伦了解到情况后,趁放风时严肃地对小张说,你供出同志,敌人就将追问组织,你就要变成可耻的叛徒,下次审讯还是要翻供,就说是挺刑不过才假承认的。
  又是一次过堂审讯,敌人依然是那套老问法:是不是共产党员,还有哪些组织和同志?胡伦回答也仍是:失业工人,不是共产党员,更不知道什么组织和同志。他还嘲讽道,若把失业工人当共产党员那就多了,有千百个。敌人恼羞成怒,又对胡伦用刑,将他的手指夹上笔管,然后用力收拢,胡伦的手指被笔管夹得红肿如鸡蛋大,真是痛不欲生,但胡伦还是不承认。
  敌人又把小张提上堂审讯,小张再次翻供,军法官叫用刑,小张痛得又哭又叫。法官问,你们有什么组织和哪些同志?小张哭着说,我既不是共产党员也不知道组织。敌人又问有哪些同志?他说不知道。于是敌人再次用刑。小张哭叫着说,凡是学生都是党团员。军法官告诉胡伦和小张,要是你们供认了是共产党员,顶多判几年徒刑,出狱后还可以作好人,要是你们不承认,押死也不放出去。这样几堂审讯后,敌人没有得到任何口供,只好又将他们关押起来,案由都是写的共产党。
  和胡伦一同关在看守所的还有周玉书和张小鲁同志,他们都是共产党案由。一人一案,没有牵连。
  张浩同志由哈尔滨脱险后,不久被任命为中共满洲省委书记兼职工运动部部长,并在1930年9月举行的中共中央六届三中全会上被增选为中央候补委员。1930年11月,化名“陈子真”的张浩到抚顺市检查工作,在抚顺召开县委扩大会议时,被叛徒范青出卖被捕,押送到军法处看守所。在狱中,张浩坚决不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此时的胡伦也被关押在这里。他与张浩在看守所里见面,张浩告诉胡伦,同案叛徒挺刑不过死咬住他不放,因而被判五年徒刑,叛徒则被判了四年徒刑。
  胡伦向张浩汇报了狱中的情况。其中特别谈到四月间张浩到哈尔滨地委检查工作,不久满洲省委、团委即被敌人破获,逮捕了几十位同志,大多是青年团员。据看守反映,这些被捕的同志中有的在军法处的劝诱下写了悔过书,得到优待,去了脚镣,转到了病监。病监不锁监房门,可以在监内自由活动,只是不准出病监大门。他们还谈到省委组织部长丁群被捕入狱后意志消沉,天天盼望他的叔父国民党中央委员丁维芬保他出狱。省团委书记饶漱石也要病监的团员转告未决监的团员写悔过书,以去掉脚镣、转到病监同他一样受优待。受这些人的影响,胡伦所在未决监的张小鲁和小张觉得在未决监带上脚镣无丝毫自由,有些动摇。经过胡伦等人劝阻,他们还犹豫地说,党团负责人丁、饶都写了。因此,胡伦感觉那些同志有问题。
  听了胡伦的汇报,张浩告诉胡伦说,他到省委不久就到哈尔滨检查工作,组织被破坏的原因尚未查清,现在病监那些党团员中确有变节的坏人,但大多数还是好人,要胡伦再告知未决监的党团员同志,一定要坚决站稳立场,决不能写悔过书,倘若发生动摇,被开除党团就丧失了政治生命。胡伦将张浩的指示认真地进行贯彻,这才制止了一些被捕同志中出现的犹豫动摇现象继续发生。在判决期间,张浩和胡伦在看守所里成立了秘密的监狱党支部,张浩担任党支部书记,胡伦为小组长。他们联络尚未判决的政治犯,鼓励他们坚持党的立场,不动摇,不叛变,作有革命气节的党团员。
  不久,胡伦所在的看守所又先后押进十多名政治犯,案由都是共产党,他们是由莫斯科学习回国的中国学生,其中有赵世炎同志的爱人夏之栩,团中央书记吴正鹏,吴是到莫斯科开完会后回国的。他们在绥芬河过国境以后先后被捕。被捕的同志中还有一个名叫武止戈的同志,是胡伦1924年在莫斯科东方大学的同学。当时中共旅莫支部认为武止戈的思想落后,又将他送到马列学院学习了几年,毕业后于这次一同回国的。武止戈在被捕后的拷问中承认自己是共产党员,1924年就到莫斯科东大学习,后在马列学院毕业,武止戈因而被判五年徒刑。其余的同志都未判决,和胡伦一起被关在未决监。胡伦曾把病监的团员写悔过书的事与吴正鹏同志交换意见,吴肯定地说党团员写悔过书决不能当作一时的权宜,这是政治原则问题,也是立场问题,是绝对错误的。他让胡伦与未决监的党团员联系,要他们坚定立场,不能动摇。在未决监,胡伦就是这样一面与敌人的诱骗、威胁作斗争,一面又帮助犹豫、动摇的同志坚定革命意志,不屈不挠。
  在未决监,胡伦他们虽然受尽折磨,但是,组织上也在通过各种方式积极地对被捕的同志进行营救。
  胡伦所在未决监的吴正鹏通过花钱找人担保,最先出狱回上海,其余的同志都在等待组织设法营救。后来一些重要的同志经上海党中央汇来款资陆续保出先后回到上海,只剩下夏之栩和假装其爱人的吴同志,因为款不够还在监狱等候。胡伦和张小鲁、小张等是哈尔滨地委的同志,也要等地委设法筹款来营救。
  在胡伦的监房,有一位叫郭宝山的蒙古人,倬号老九江。此人早年曾做过匪首,后投靠奉军,做过奉军骑兵二十五团团长,因买军马侵吞公款而在胡伦入狱之前就关押在未决监。胡伦常代他写家信,关系相处很好。每次郭宝山家送来吃的都要分给胡伦吃。郭宝山后来托一位日本商人将他保出。临行时他向胡伦告诉了自己的住址,要胡伦出去后找他。另外两个同监房的案友,一个是热河史旅长的副官郭云峰,因用手枪打伤警察妨碍公务被关押一年多,另一个是一位穷学生,因告官胁吏而被关押了一年多,他们先后都由家人托日本商人保出。胡伦与他们关系都不错。他们也知道胡伦是个南方人,无依无靠。胡伦希望他们出去后与郭宝山商量,设法将他保出。“九•一八”事变爆发不久,这时狱中的保出条件有所降低,只要有个小铺出保都可以,因而未决监中的政治犯差不多都被保释出去了。那位郭云峰的姐姐在奉天开有小铺,于是郭云峰就托他姐姐以小铺出保保释胡伦。1931年,胡伦终于出狱。此时哈尔滨地委也正通过赤色救济会把还在狱中的哈尔滨同志设法保出。
  胡伦出狱后,积极想法为还被关押在狱中的同志出狱而奔波。他托郭云峰的姐姐再以自己的小铺将赵世炎同志的爱人夏之栩和另外的同志保出,并安置在他同屋的邻居兵工厂工人家暂时吃住,直到一个月后上海汇来路费,才将他们送往上海。他还去监狱探望了已被敌人判徒刑在监狱酱园劳动的张浩同志和武止戈,为他们出狱设法。1932年初,张浩在党组织的营救下,由他爱人出面将他保释出狱回到上海。
  胡伦在积极营救同志们的同时,找到省委接头的同志报告了自己被捕和在监狱里的情况,请求党组织对其在狱中的表现进行严格审查,辨别优劣。省委的同志说,张浩同志出狱后已向省委汇报过你的情况了,你在哈尔滨为保护同志们而被捕,在监狱里的表现也很好。
  正当胡伦在狱中与敌人进行着殊死的斗争时,中国共产党内发生了一件重大事变,主管中央通往各地和各苏区之间交通网的特科负责人顾顺章,在送张国焘到苏区去时,于1931年4月24日在汉口被捕叛变。顾顺章的叛变,使胡伦早先因顾顺章而受到打击的真相得以大白。胡伦出狱后,根据胡伦以前和当时的表现,组织上认为他工作一贯积极,在政治组织思想各方面俱无错误,仅仅在经济上有一点失误。过去处分不当,是因为特委三人中,中央书记向忠发虽然同意周恩来的意见,而顾顺章时任特务部长,为中央所器重,他对胡伦提出的处分意见实际包含了个人的怨恨在其中,因而使胡伦遭受了过分的打击。尽管胡伦对处分曾提出过抗议,进行了申述,然而在当时的情况下未能引起大家的注意。顾顺章的叛变,使情况得以清楚,因此组织上劝胡伦还回上海或到苏区工作,那里有许多共事多年的老同志,彼此间都有深刻的了解,工作容易开展。然而,已经在东北工作的胡伦向中央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决定仍然留在东北,在这里一定更加积极地为党工作。
  
  第五章 战斗在敌伪心脏
  
  “九•一八”事变爆发后,日本侵略者先后占领了吉林、长春和哈尔滨,进而占领了整个东北。哈尔滨的奉军于芷山和依兰镇守使李杜等部队撤退到东北国境线一带。齐齐哈尔的马占山和日军打了一仗,取得胜利,东北人民抗日情绪高涨,各地纷纷自发组织义勇军,奋起抵抗日同盟军侵略,宁死不当亡国奴。
  此时的胡伦想到日寇占领东北,国民党蒋介石奉行不抵抗政策,把东北送给日本帝国主义,全力围剿江西苏区工农红军,因此组织义勇军抗日救国不仅是人民的迫切要求,也是我党领导中国革命义不容辞的职责。当时,省委已派出一些同志到各地义勇军中开展活动,胡伦觉得应该趁此时机到东北义勇军工作,领导抗日。这样,不但可以做出成绩,也符合离开中央时对党所承诺的誓言,而且工作做好了,会更有利于中国革命的发展前途。因此,他请求吴振鹏把他的意愿转达中央,并请中央指示。吴振鹏同意了胡伦的请求,除将此意转告给奉天省军委和中央外,并约定了通信地址与联络方法。后来胡伦不断地与吴振鹏通信,由吴振鹏向中央转达他的工作情形。同时胡伦又托从奉天监狱出来的夏之栩大姐,将他要到义勇军去工作的愿望转告中央。胡伦的请求得到组织同意,要求胡伦将活动情况随时报告省委。就这样,胡伦由奉天省军委任命为特派员,前往东北抗日义勇军活动。
  这次随胡伦同往义勇军活动的人中,有与他在监狱同监房出来的郭宝山。不久前,胡伦专门去看过这位监友,因为胡伦知道他对蒙边一带十分熟悉,他也想去搞义勇军抗日,所以两人一谈即合。
  他们先找到郭宝山朋友的一支有数十人组成的抗日队伍,并加入进去,共同抗日。胡伦在这支队伍里先任上士,后接连升任排、连、营长,最后至中校团附。这支部队由奉天西北、蒙边一带游击到吉林西部,占领乾安县。队伍后来发展到数千人,便成立司令部,郭宝山任司令,胡伦任参谋长。
  这年底,胡伦同郭宝山来到洮南,与郭宝山的老朋友王振海、张得胜等取得联系。这两人当时在蒙边土匪甚多的地区,带领少数武装骑兵给乾安、长岭各县的商货大车保镖,专门打击抢劫行人车辆的劫路土匪,由于怕被各派义勇军吞并,正愁无人领导。胡伦、郭宝山与王振海、张得胜联系妥当后,又了解到洮南的陶冶因为告官胁吏而遭到当局捉拿,出狱后,陶冶跑到白城子至太平川一带,沿洮辽铁路组织了一营武装,专门袭击运输日寇军用物资的火车。这些队伍都是自发组织的抗日义勇军。他们还打听到乾安县贾团长领导的民团也想抗日,但因无人领导而也怕被其他队伍所吞并。鉴于这个局面,胡伦等人在洮南商议,决定成立吉林抗日骑兵支队,自做和自刻支队司令部和各团营的旗帜和官印,仍由郭宝山任司令,胡伦任参谋长,同时委任王振海、张得胜、陶冶等为各团团长,带着王、张、陶等团打起吉林抗日骑兵支队司令部的旗帜奔往乾安县,与贾团长会合。到了乾安县,贾团长亲自出城迎接,进入城里安扎下支队司令部。吉林抗日骑兵支队司令部到达乾安的消息远近传播,周围各武装部队闻讯先后派人前来接洽改编。
  当时,扶余县城驻有一支属于吉林省吉兴警备司令部的伪军队伍,团长姓尹。抗日骑兵支队决定攻打这支伪军。开始伪军坚决抵抗,骑兵支队围攻一昼夜,都未能攻下,双方均有伤亡。胡伦和郭宝山分析了情况,认为这一仗必须打胜,这样才能树立起骑兵支队的威风,于是决定派兵增援。第二天,当守城的伪军看到骑兵支队的后续部队又开来两团支援,不敢恋战,愿意投降,打开城门迎接骑兵支队。为争取力量,骑兵支队提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队伍进城只驻了三天。尹团长送给骑兵支队四百支捷克式马枪,并表示愿接受骑兵支队指挥。胡伦他们考虑到扶余接近哈尔滨,命令尹团长仍然驻扎扶余,骑兵支队仍然回到乾安,准备进攻中东铁路南段松花江桥和德惠县。
  这时,胡伦的狱友郭云峰和一位姓赵的赶来投奔骑兵支队。郭宝山一概信任,委任郭云峰为支队司令部副官,赵为秘书掌印。同时,郭宝山以前的骑兵二十五团的参谋和副官等也都来了,郭宝山也是一概信任。不久,骑兵支队突然跑来了一个姓杨的国民党人。这个杨某与郭宝山曾在奉军同过事,尤其与郭司令的太太最好,故来活动。这时满洲的敌伪军被分往各处讨伐,伪军新京(即当时的满洲)空虚。胡伦主张乘虚袭击捣毁伪政权,政治意义非常重大。而杨某却向郭宝山进谗,使得胡伦的建议未被采纳。
  此时的胡伦深感骑兵支队的进步力量十分薄弱,不利于开展工作。他几次给省委去信要求派一些同志来骑兵支队共同工作,但省委总是回答选派出的同志都已派到各地组织义勇军去了,并说省委已把胡伦介绍给哈尔滨党组织,要他就近联系。于是,胡伦又向哈尔滨党组织几次去信要求派同志到他那里工作,但回答也是哈尔滨的同志大多数都已派到黑龙江省北安县组织学生去了,现有的党团员不够分配,等调到同志后再给予分派。在组织派不出同志而内部又有变化的情况下,骑兵支队无人作士兵工作,地方上也无人作群众工作,孤立地从事军事活动既没根基,又无群众依靠,胡伦的工作十分为难。他唯有的办法是紧密联络原有的两个团坚持抗日。
  随着骑兵支队队伍的扩大,来自各方面的联络者日益复杂。先是由伪吉林警备司令吉兴派出的收编委员长赵中升,随带子弹数万发和大洋数万元前来收编骑兵支队,准备将支队编为五个骑兵旅。赵中升的想法遭到胡伦等人的强烈反对,但是杨某强调部队需要子弹和军饷,郭宝山也同意让他带着东西来收编,说得到东西以后再看,要是条件苛刻,还可以自由行动。于是,骑兵支队就派队伍到洮辽路太平川车站迎接赵中升和他带来的子弹、军饷。赵中升来到乾安支队司令部,见到支队司令郭宝山,郭宝山把子弹、军饷都收下,先不发放。赵中升委任其姨太太的兄弟为骑兵支队的军需处长,并与各团拉关系,借给部分经费。赵中升和郭宝山为表示信任,还彼此结拜为异姓弟兄。赵中升劝郭宝山取销“抗日”两个字,就称吉林骑兵支队,以保存实力。胡伦担心郭宝山上当,极力劝说郭宝山一定要看清赵中升的阴谋,他是要收买部队。这次郭宝山听了胡伦的劝告,决定将计就计。这天,他下令各团集合整编,请赵委员长训话。郭宝山让自己的警卫人员做好准备,随时听他命令。待赵中升训话完毕,郭宝山讲话说,赵中升不是来收编的,他扣押子弹军饷不发,只给接济,其目的就是要收买部队叛变。郭宝山随即命令卫士把赵中升绑起来,带上脚镣关押,然后命令各团派军需官到司令部领取子弹和军饷。部队官兵见状大喜,都表示拥护郭宝山司令。郭宝山又同时命令各团准备出发进攻松花江桥和德惠桥,切断日寇的铁路运输。
  就在这时,塘沽协定①签订,时局突变,因为胡伦在奉天监狱是共产党的案由,杨某等劝郭宝山不要重用胡伦,恐怕影响该军前途。郭宝山听信杨某谗言,委任杨为参谋长,另一姓宫的为参谋,姓张的为副官,却让胡伦担任秘书。这样一来,支队司令部就分成了两派,胡伦在监狱的案友为一派,郭宝山的旧部为一派。胡伦这派认为,胡伦和郭宝山两人经过许多艰险建立起来的支队,现在郭宝山一下就把大权都给了他的旧属,而胡伦只当秘书,眼下又有了赵秘书,实在很不公平。郭宝山于是提出让胡伦当军法处长,胡伦坚辞不干。
  就在此时,乾安县鼠疫盛行,一千多户人家的县城陆续病死不少人。郭宝山便命令各团准备出发进攻松花江桥和德惠桥,切断日寇的铁路运输,只留第一团王振海留守乾安,命胡伦也随王团长的队伍暂留,任中校团副。部队害怕鼠疫都愿意出发。胡伦知道情况有变,与王团长商量,决定要克服困难,坚持抗日救国。他鼓动王团长四处游击,不断打击日伪,常获胜利,缴获了不少重武器。在这个基础上,胡伦扩充机枪、迫击炮混成大队,自己兼任大队长。后来鼠疫使乾安的居民死去近一半,前方也几次来命令催胡伦所在团开赴前线,胡伦和王团长都借故乾安不能放弃,先整训部队,暂缓前进。
  这时,郭宝山率部前进至德惠县车站,分兵把守松花江桥,在吉北五常等县盘据的东北军冯占海等部正要通过松花江桥,由东北向西南往热河古北口一带移动,骑兵支队放过该部,然后进攻德惠县城。德惠县警察大队长阎成珠开城迎接,愿受编制。郭宝山将其改编为第三团。之后,骑兵支队乘胜再经九如县前进,切断吉长铁路,又收编了第四团和第五团,委任宫参谋为第五团团长,第四团是炮兵,把山炮和迫击炮分为两个营,暂时维持现状。
  此时,日伪军十分猖狂,各地义勇军由于力量单薄,连连失利,被日伪军击散,或退往关里,或被伪军吸收。而胡伦所在团在顽强抗日的战斗中,势力却逐渐发展。
  杨参谋长这时极力劝说郭宝山不能再让部队前进,因为部队已逼近长春,威胁吉林,若日伪军联合围剿,新凑成的部队难以抵挡,十分危险,要郭先退回德惠,由他从九台车站去吉林见伪吉兴司令,说明扣押赵中升收编委员长的原因是赵收买我部图谋叛变,看他的态度如何,然后相机行事。郭同意了杨的主张,让杨到吉林伪警备司令部与吉兴司令商谈。果然,吉兴不但原谅了赵被扣押一事,还夸奖郭宝山部所到各县军纪严明,治安井然。吉兴让杨转告郭宝山,你们不了解东北目前的形势,马占山已经投降,日本进入了齐齐哈尔。李杜和于芷山退据东北国境一带也已瓦解,冯占海等部已往关里逃跑,王德林见大势已去只身潜逃,号称顽强的邓铁梅也被打死。为了保存实力,等待中国将来收复东北,你们应当接受改编,若不接受改编,就会没有前途。若日本人腾出手来围剿,十分危险。倘若你们怕我缴械遣散,我可以把你们支队调到密山虎林国境一带驻防,维持治安。至于你们支队人数太多,可由自己缩编为三个骑兵团,改为正式骑兵旅,保存实力为先。
  杨参谋长回德惠与郭宝山商议说,形势大变,如不改编,前途危险,改编能保存实力,调到东北国境不受威胁,十分安全,并可再看将来。郭听信了杨的劝说,并秘密商议将支队改编为三个团。他们认为,第一团团长王振海违抗命令撤职,由宫参谋的第五团去乾安把第一团带来前方,合并为第一团,宫任团长。第二团贾团长和第三团阎团长不变,独立团陶团长改为补充团团长,把山炮和迫击炮两营的轻重机枪抽出来编为机枪连,迫击炮缩编为两个连,机炮共三个连合为机炮营,缺营长、连长先不安置人,等改编后由上面派来人员充当。
  密商妥当之后,杨再去吉林伪警备司令部接洽改编事宜,同时派宫团长带着第五团直奔乾安县。通信兵先入城通知王振海团长,王团长要胡伦一同出城迎接。胡伦向王团长说奉令调往前方何必来一个团长,小题大做,多加小心。王团长说他和郭司令是老朋友,又是开始成军的原班人马,不必多心。胡伦不愿去,就在团部自己的寝室里静坐,说宫团长要是有事就来找他,因为宫和杨都是国民党人,很阴险,加之他们把胡伦排挤出了司令部,胡伦对此心有余恨。
  王团长把宫团长接进城,并肩同行到团部,突然宫命令自己随身的马弁二十来人,将王团长绑起来,同时也缴了王团长马弁的枪械,宣布郭宝山命令:王团长违抗命令,不服调遣,扣押查办,与其他人无关,要团部下令全团准备开往前方,听郭司令改编。
  第一团的士兵闻讯极为不满,一些士兵当夜逃跑,剩余队伍随宫团长开往前方。当时,胡伦的护兵也被缴械,胡伦不知他们要把自己怎样,正静观事态发展,思考应对。不料,宫团长上门找到他,发还护兵枪支,对他解释说,这是一场误会。宫告诉胡伦,郭司令要他随同到前方。
  来到德惠司令部,胡伦见到郭宝山司令和郭副官、赵秘书等。郭宝山说,老胡,杨参谋长和宫团长都怕你是共产党。郭副官和赵秘书说,老胡只是一个嫌疑犯,罪都未判,是什么共产党?
  胡伦十分生气,问郭宝山:王团长留守后方是按你的指示行事,倘若前方连续获胜,部队扩大,丢掉后方没关系,若前方失利,退守的后方都没有,岂不是要束手就擒?这种做法不是用兵之计。王团、陶团都是当初成军时的原班部队,现在王团长被缴械扣押,部队也搞散,带来残余还要裁减。陶团一贯打先锋,功劳不少,现在变为补充团。我胡伦有共产党嫌疑,他们总无共产党嫌疑,这究竟是什么缘故?
  郭司令说,这都是杨参谋长的主意,说他们不好驾驭。胡伦不同意这样的道理:他们不好驾驭,难道地主官僚就好驾驭?当年楚国有个韩信,项羽嫌他出身微贱不予重用,刘邦就重用他,全凭韩信战胜了强楚。郭司令说,老胡不要生气了,你我弟兄,还不知道谁好谁不好,现在编制已呈报吉林警备司令部,还有新成立的机枪连无人负责,你先去当这个连的少校连长,等以后发展起来再说罢。郭副官和赵秘书也很赞成,都劝胡伦先去当着连长,待以后发展起来再说。
  郭宝山让赵秘书立刻下委任令,郭副官就去安排机枪连驻所,由副官处先派出两名副官办理成立机枪连的事宜。半月后,杨参谋长带回正式改编骑兵支队为吉林警备骑兵第四旅的命令,命令任命郭宝山为旅长,批准编制并下令将该旅调往密山虎林各县驻防。还随同带回吉兴派来的两名副官,一位姓阚,一位姓黄。还有一名姓张的军法官。郭宝山旅长任命阚副官为机炮营中校营长,张军法官为军法处长,黄副官为旅部上尉副官。
  当时胡伦连续写信向哈尔滨党组织报告,并请求指示。组织上回信说,马占山已投降,随后又叛出逃往黑河,部队瓦解,而学生军因未发武器被解散,正派同志去帮助胡伦,但得知部队发生了变化,于是中途又回转哈尔滨。信上还告诉胡伦,各处抗日义勇军连连失利,日寇正布置进剿,胡伦所在军既被伪军改编又委任胡伦当机枪连长,就当连长,切勿脱离部队。待调到东北国境,自有用处。同时还向胡伦告知吉东局的联络地址,并将胡伦的组织关系转走,好与吉东局直接联系,给胡伦派同志帮助。
  胡伦于1932年初建立起来的吉林抗日骑兵支队到同年底被伪军改编,这一年形势复杂,瞬息万变,由于国民党蒋介石推行不抵抗主义和塘沽、何梅协定的签定,东北大好山河被拱手送给日寇,全国人民轰轰烈烈支援的英勇善战的东北抗日义勇军,处境艰难。面对这种局面,中国共产党站在东北抗日的前列,担负起拯救民族危亡的重任,发动广大人民群众救亡图存,抗日到底。中共满洲省委直接领导了东北抗日联军等武装的革命斗争。当时在奉天长白山一带有杨靖宇同志领导的抗日队伍,吉林至图门江一带有朝鲜同志领导的抗日队伍,中东路、一面坡一带有赵尚志领导的抗日队伍,牡丹江一带有李延禄同志和周宝中同志分头领导的东北抗日同盟军第四军、第五军,佳木斯鹤岗煤矿区有夏云杰同志领导的抗日武装,还有虎林饶河等县由朝鲜同志领导的抗日同盟军队,这些队伍当时名称不一,1936年统一改名为东北抗日联军。
  1933年春,任伪吉林警备骑兵第四旅机枪连长的胡伦,随该旅开往东北国境钟陵县梨树镇白俄谢绥斯私营的煤矿区暂住。在这里,他和吉东局取得了联系。吉东局老吴先到胡伦所在连接洽,指示机宜,说党对伪军的改造工作尚未开展起来,因此要胡伦就近秘密与李延禄同志领导的东北抗日同盟军第四军配合,并在梨树镇煤矿区协助老吴组织煤矿工会与中东铁路工会,进行抗日救国活动。组织上又派来一位姓任的党员同志安插在胡伦的连部做军需保管,并通知密山中心县委再派同志到胡伦所在连工作,同时又介绍抗日同盟军第四军李延禄同志与胡伦秘密联系。由于义勇军不断失利,当时的环境十分混乱。东北抗日同盟军第四军的李杜等去苏联后,该部战斗力一度削弱,被伪吉林警备司令吉兴收编了两旅,分驻穆陵和绥芬河一带,其余残部大都溃不成军,分散在国境一带山沟里打游击。
  杨参谋长自从在德惠宣布了骑兵支队的改编和调防后,又到吉林请领军饷弹药运到梨树镇司令部。他向官兵吹嘘夸功说吉兴总司令如何相信他,他要什么就给什么,把郭宝山司令都未放在眼里。这家伙贪图享受,傲贪淫乐,还从吉林买回大量奢侈品分给那些太太,每天接她们到他的公馆打麻将、抽大烟,通夜不回。郭宝山当年任奉军骑兵二十五团团长被捕入狱后,他就和郭的姨太太有暧昧关系,现在则更大胆地随便玩乐,肆无忌惮。这消息传到郭宝山的耳朵里,使郭宝山大丢面子,觉得杨参谋长欺人太甚。胡伦就与郭宝山商议,定下计策,佯言郭宝山亲自带一个先头部队向密山试探前进,后方部队则交杨参谋长指挥,听候命令。出发时,杨亲自到司令部为郭宝山送行。这天夜里,郭宝山和胡伦行军二十多里,快到一个叫黄泥河子的村子时,郭宝山突然告诉陶团长,等天明进驻该村。郭宝山本人只带郭副官和马骈二十多骑黑夜折回梨树镇司令部公馆,正堵上杨参谋长与郭宝山的姨太太同床酣睡,当场捉住。郭宝山即命令随同回来的老朋友原一团王团长说,杨要把你缴械致死,现在该你报仇,把他推出去枪毙了!又令赵秘书向吉兴司令写报告说,杨某私通东北义勇军阻挠我部前进,已执行枪决。这样,除去了一大心腹祸患,全军上下都十分高兴,只有宫团长和张副官是随杨参谋长同来的,见状惶恐不安。他们去见郭司令,郭宝山安慰说,各人作事各人当,与你们无关,从此他们也再不敢捣乱。郭宝山命令全军启程出发,进驻密山县平阳镇。
  当时除牡丹江驻有日本军队以外,密山、虎林各县日军不敢前去,据说那里有很多抗日同盟军。胡伦所在的郭宝山旅陆续试探前进,进驻到密山县平阳镇。密山中心县委派县委委员老张同志前来胡伦连里,接洽胡伦帮助该县建立游击队事宜。同时,派来一位叫张奎的同志到连里工作,名义上作炊事员,实际上是作交通员,以便自由行动,给县游击队送枪支弹药。连部军需保管任同志则利用到四乡运粮草的机会,把大量子弹送给李延禄的抗日同盟军,伪军的行动机密也通过他们通知县游击队和抗日同盟军,让他们提前转移,使伪军清剿扑空。县委还派人散发标语传单给伪军士兵,宣传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抗日救国人人有责的道理,以涣散敌伪军心,影响士气。让伪军听说抗日同盟军人数很多,连日寇都不敢进剿,伪军只好与抗日同盟军和平共处。
  1933年夏,胡伦爱人蒲秋潮同志由上海党中央介绍,到了东北辗转来到牡丹江,再到密山平阳镇找到了胡伦。
  1930年,胡伦到东北后曾由哈尔滨同乡池龙师律师办事处给她写过信,经过组织转交给她,以后她就再未接到胡伦的信了。中央特科自顾顺章叛变后,为防不测,采取了一系列措施保护中央机关不被破坏,一方面严密组织纪律,同时又将相关工作同志进行岗位调换,分散到各省工作。蒲秋潮就被调到河北省委作秘书长,与她一道工作的李强同志则被送往苏联学习。1931年她在天津,遇到一位姓周的国际交通员,这人系华工,曾在莫斯科与蒲秋潮同学,他把胡伦在奉天入狱的情形告诉了蒲秋潮,蒲秋潮邮寄了拾元钱交监狱转给胡伦,不知胡伦收到否。后来河北省党组织被敌人破坏,蒲秋潮等人在天津被捕入狱,以后就消息断绝,更是互不知晓彼此情况。直到1933年春经刘亚雄同志的父亲把她保出,蒲秋潮才回到上海。
  此时的上海一片白色恐怖,中央决定调蒲秋潮到东北工作。到了哈尔滨,蒲秋潮向党组织打听胡伦的情况,了解到他在伪骑兵四旅工作,便请求转到吉东局。后经组织介绍到平阳镇终于找到了胡伦,夫妻团聚,又一起工作,胡伦的心情渐渐好起来,长期在敌人营垒中工作所带来的压抑也有所缓解。
  郭宝山常到胡伦的机枪连检查机枪和马匹,这天他又来到机枪连,见到蒲秋潮,问起她以前在哪里干事,为什么现在才来呢?蒲秋潮佯言在北京作家庭教师,不能随便离职,快到暑假,便请假探亲。这时,郭宝山的三小姐正想读书,就是未有合适的人教,知道蒲秋潮毕业于北京女子师范大学,于是再三邀请蒲秋潮到郭公馆当家庭教师。郭公馆的人看到蒲秋潮能干,书又教得好,对她也颇为信任。有时问到关内的情况,她还顺便宣传中国人民愤恨日寇侵占东北,抗日救亡运动正在全国进行等等。
  一次,李延禄的抗日同盟军进攻国境线上南北通行的一处咽喉之地二人班村,该村只驻有伪骑四旅二团一个连,抵抗不住,便向旅部请求救援。伪机炮营阚营长趁贾团长有病自告奋勇,要求郭旅长派他带领二团前去接应,郭宝山同意了。这家伙便领着骑兵从抗日同盟军的侧后方包抄过去,抗日同盟军失利,被俘四十多人,带回旅部拘押,准备送往吉林警备司令部法办,阚团长为此十分得意。这家伙平时就与一团宫团长狼狈为奸,攻击二团贾团长,说贾团长经常装病,避免剿匪,这次他自认为打了胜仗,觉得全凭他给二团立了功劳,因而想暗中活动让贾团长请假,由他接替二团团长。
  胡伦和郭副官、赵秘书商量后,向郭旅长建议,这次虽然俘虏了一些抗日同盟军,但未缴获多少武器,阚团长要求解送吉林法办邀功,是想挤掉原有老实的贾团长,这也将影响全旅,都是剿匪不积极,势必一个个被撤换。因此俘虏不能解送,暂时拘押好了。同时胡伦叫蒲秋潮向郭宝山的三小姐做工作,让郭公馆的马骈陪她们去看看俘虏的抗日同盟军是什么模样。
  蒲秋潮和三小姐看完后回到郭公馆,蒲秋潮对三小姐说,那些俘虏不像是败逃的抗日同盟军,而是抓到一些在战火中仓惶逃跑的老百姓当替罪羊,为什么抗日同盟军不穿军装?那些穿得破破烂烂的老百姓,让人看了实在可怜,于心不忍。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蒲秋潮的话引起了三小姐同情。蒲秋潮进而问道,小姐母亲因病经常求佛许愿,倘若向她父亲郭旅长求情,杀害无辜百姓,失之残忍,放出生路,功德无量,老佛爷就能保佑她母亲疾病早愈,全家安康,福寿无疆。果然三小姐和她母亲都去说情,郭旅长就把被俘抗联战士全部释放,训戒他们回家好好种地,安分守己。这个消息早由郭公馆的马弁传到拘押所,说是机枪连胡连长的爱人在司令公馆当教师,那天同三小姐来看了,回到郭公馆向太太和司令说情,说押的都象是无辜老百姓,求司令开恩,全部释放。所以释放出去的同志回到抗日部队都知道蒲秋潮同志很好,救了他们几十个同志的生命。
  此时郭宝山旅内部情况又起了变化,郭宝山为取得伪军吉兴司令的信任,偏信宫、阚两个团长的逢迎,积极剿匪。而原有抗日骑兵支队的三个团长,第一团团长被撤职缴械,现任旅部副官,第二团贾团长又被挤掉,独立团陶团长改编后名义为补充团,实际被缩编为补充营,只发一个营的军饷。这些人当初都对杨参谋长不满,杨死后又对他带来的宫团长和阚团长联合攻击他们剿匪消极怀恨在心,因此在行动上就阳奉阴违。
  每逢清剿,陶团长总是一贯打先锋,遇到抗日同盟军远远先放一排枪,惊动对方,然后再猛冲前进占领村庄,也不追击,使人感到真是勇敢,没有非议,部队既少伤亡,但也无缴获。其他各团有的连排也是远远便开枪,猛冲前进,即使击溃对方,也无缴获。而机炮各连都是分散配合各团作战,山炮连见骑兵远远开枪冲击,为了掩护骑兵前进,也向乱山之中发射连珠炮弹表示威力,机枪连分排分班附属各团连。重机枪见骑兵开枪冲击,也在后面向乱山之中猛烈发射,掩护骑兵冲进,轻机枪则跟着炮兵连护炮。每次呈报战果时都一概是真正击溃了对方,占领了村庄,很少伤亡,但就是不说有无缴获。胡伦他们这样做既对付了敌伪,也保存了自己。但是胡伦也感到部队所到的沿途城镇和乡村都没有地方党组织,更谈不上做群众工作了,密山县委在离城几十里远的山沟搞点游击活动,作用很小,不能联系更多的群众起来抗日救国。
  1934年初,日寇调一个机械化兵团准备进攻虎林县,伪军司令吉兴命令郭宝山旅开路进驻密山县,当时的密山县没有日伪军,只有维持会。于是,胡伦他们进入密山县城驻防。日寇开进密山县境后,向郭宝山要一排骑兵作向导,郭宝山命令胡伦带一排骑兵另加捷克式轻机枪二十余挺去执行这个任务。胡伦不愿去,回答说,日军只要一排骑兵作向导无需连长带去。胡伦当夜领着排长到日军司令部报到。并问明是要一个连或是一个排?日军参谋人员说,只需要一个排,无作战任务。胡伦便告诉排长通知沿途老百姓使他们知道日军机械化兵团要进攻虎林的军情,该逃的逃,并把消息传给虎林的抗日同盟军,让他们提前转移。胡伦回去向郭旅长报告,日军只要一个排不要连长,所以回来了。
  后据派去的那个排的人从虎林回来说,日寇进攻到虎林时,有朝鲜同志领导的抗日同盟军据城抗击优势的日寇,激战几天几夜,日寇终于攻入城去,抓了百多人,其中有部分抗日同盟军也有老百姓,日军不分男女老幼全部押到城外,逼着他们从乌苏里江的冰上向对岸的苏联跑,然后用重机枪扫射,将他们全部打死在江中冰上。日军还惨无人道地把被打死的一些抗日同盟军战士开腹破肚,敌人发现这些人有的肠胃未吃一点食物,有的肠胃还有未消化的生玉米或生小米。这种情形使日军不得不惊叹这些抗日战士是饿不死的铁孩子。日寇在虎林城内搜查了一个星期,糟蹋妇女,抢劫财物,无恶不作。当时日寇侵占整个东北,只有虎林县城还被抗日同盟军占领,现在终于攻克。日军在虎林驻扎月余即完成了任务。在撤回牡丹江市的途中,大车装着抢来的物品在队伍后面跟随。当走到虎林、密山交界的黑咀子山地时,遭到抗日同盟军伏兵袭击,日寇惊叹抗日同盟军神出鬼没,拼命逃跑。抗日同盟军将截获的大车和财物又归还到虎林,群众大喜。日寇恼羞成怒,随军带着朝鲜奸细,沿途遇到朝鲜人的村庄,打听出有共产党,捉着就杀。并将手脚头颅抛弃沿路,惨不忍睹。所以在东北国境一带的中国百姓和朝鲜百姓都十分痛恨日寇,纷纷自发组织游击队对付日寇。这样一来,使得日军草木皆兵,外出清剿都自备膳食和茶水车,怕中国人在他们的食物和茶水中放毒。
  日寇机械化兵团回牡丹江后,派出特种分遣队,分驻到密山等重要村镇,剿讨抗日游击队,并派了一名参事官到郭宝山的司令部监视清剿。宫团长和阚团长效忠日寇,向郭宝山建议,训令全军勇敢作战。日军参事官规定,每一战如果没有缴获,就不报销子弹。下边的连排长对此十分不满,说在高梁地里和高山密林中勇敢,岂不自取灭亡?于是秘密商议,每次出发清剿,发现抗日同盟军就远远的放空枪,让抗日同盟军撤离,然后才进驻村庄,但仍无缴获。回去报告已将对方击溃,跑进了山林。日本参事官又要旅长下令,每次清剿必须拾回弹壳才能换取子弹。连排长又密商,两军作战是在拼命,要捡弹壳,对方发现岂不白给打死。于是每次清剿,沿途先给老百姓送信,让抗日同盟军转移,等抗日同盟军走后,一枪不放的进入村庄,回去报告说敌人见我骑兵进剿,早已逃散,无从追击。
  一次,驻扎平阳镇的日寇特种混合部队,听说东山里有李延禄的抗日同盟军在活动,派步兵和炮兵配合讨伐,激战一天,炮队在山林里打不退抗日同盟军,日兵无法前进,又增调一连骑兵,于傍晚由侧翼抄袭前进。抗日同盟军见日寇洋马队的冲力很猛,于是从山沟里撤退到后面抗击敌人。日寇骑兵直向山沟里猛追,连人带马陷入烂泥山沟里,越陷越深。天色一黑抗日同盟军反击,日寇惊惶逃跑,而一些陷在烂泥沟里的日寇骑兵和大洋马被抗日同盟军捉住。由于抗日同盟军神出鬼没,让敌人防不胜防,因此日寇在夏秋的高梁地和高山密林中不敢讨伐,只好龟缩在密筑的碉堡内而让伪军去对付抗日同盟军。那些坚守在碉堡里的日军,有时一两个悄悄跑到附近的小村庄去侮辱妇女,或抢鸡鸭。走到半路的高梁地边常常被游击队员活捉了去,日寇也不知道这些士兵是如何失踪的。由于经常失踪日本士兵,日军官兵惶恐万状。有一次日寇分队长带了一班日兵和两辆大车到本部去领物资,半路上告诉大车车夫和车上坐着的日兵到前面空地停憩,他进高梁地里大便,结果被两个游击队员活捉去了,押车的日兵和大车车夫也吓跑了。为此,郭宝山被日本参事官逼得难以应付,只好亲自带队清剿。胡伦也带着一排重机枪随同出发,轻机枪则随炮兵连护炮。清剿中郭宝山自告奋勇,每次都亲自带着他的马弁三十多骑,领先冲击,但在高梁地和山林中清剿,抗日同盟军隐蔽转移,难寻踪影,无可奈何!而往往这时又会忽然发现高梁地或山林中的抗日同盟军把掉队或跑散了的骑兵捉去。每次消耗不少枪弹炮弹,却无缴获,抗日同盟军神出鬼没,难以对付,使郭宝山大为头疼。
  那时,李延禄的抗日同盟军和哈达河密山县委游击队的人员经常装成老百姓进城卖谷草和鸡鸭禽蛋等,以换回他们需要的物资,并在城内接头站带回胡伦送出的敌人的军情和子弹。由于有胡伦在敌人内部秘密工作,所以郭旅出发清剿多次扑空,往往在敌人到达前,抗日同盟军就已经转移。
  一次,驻扎在哈达河的日军分队要郭宝山旅前去清剿,郭宝山命令胡伦带机枪连随炮兵连护卫。胡伦立刻派交通员将情报告知进城来的游击队队长,让他组织队伍赶快转移。但胡伦送出去的情报却未能引起这个队长的重视,他自以为游击队占的地形很好,可以抵抗,于是先到街上澡堂洗完澡后才赶着卖了谷草的空大车回到游击队,并留下一部分游击队员由自己带着抵抗进剿。战斗打响后,郭宝山亲自带着三十多个马弁在前领队,由向导引到哈达河山林沟口的土岗下一间草房附近,发现游击队在顽强抵抗,便立即布置骑兵分别向左右包抄,用炮兵从正面轰击,炮火把草房都打垮了,而游击队还是没有撤退,仍在继续抵抗。郭宝山下令炮兵再作轰击,密集的炮火打得游击队员抬不起头。这时郭宝山又带马骈冲上去。游击队员只得往破房后边撤退,但已无法突围,全被活捉。郭宝山因为这几个游击队员敢于拼死抵抗,十分恼怒,将他们就地枪决。后来密山中心县委委员老张同志来到机枪连,和胡伦说起那位游击队长牺牲的事情,还夸奖这位游击队长是一个很好的党员。胡伦告诉他,事先已将敌人行动的军事情报通知了这位游击队长,让他赶快回去转移,结果没有引起他的重视,在占绝对优势的伪军进剿中硬打拼命仗,才造成了这次游击队不必要的损失。
  不久,在胡伦机枪连工作的交通员张奎去县委开会,他用麻袋背去了用于补充游击队的子弹。张奎开完会回来向胡伦报告说,上级认为郭宝山已经变得非常反动,这次清剿杀害了游击队长,要胡伦等人提高警惕。
  这时的密山县城因为害怕抗日同盟军袭击,已处于一种严密警戒之中。不久郭宝山又奉命带队出去清剿,担负防守县城的就只有胡伦机枪连的一个排和前院的迫击炮连。这天下午旅部张副官到城墙上巡逻,经过机枪连连部后边时,碰到一个士兵正在城墙边看地形。见张副官过来,那士兵便神色慌张地跑回机枪连。这情形使张副官产生了怀疑。他巡逻完后特地到机枪连将这个情况告诉胡伦,并问胡伦连内有无可疑分子。胡伦告诉他,机枪连的士兵都很忠实可靠,因谣传抗日同盟军要偷袭县城,郭旅长又带队出去清剿,只有机枪连留守县城,是自己告诉连里士兵看好附近城墙内外地形,倘遇夜袭才好布置抵抗。听了胡伦的解释张副官才没再追问,将事情掩盖过去。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机枪连一排一个姓李的班长忽然带着两个士兵跑到连部胡伦家里,慌慌张张地对胡伦说,抗日同盟军已把城内留守各队买通,要偷袭县城。机枪连一排也叛逃出城去了,他们要胡伦夫妇快随他们逃走,并说如不走立刻就会有生命危险。胡伦素来相信这个班长,已准备介绍他入党,联想到前几天士兵偷看城墙地形,他估计怕是真的出了问题,于是便不顾天黑带着蒲秋潮随李班长等人逃出县城。黑夜里什么也看不清楚,只听说队伍已在前面走了,胡伦一行跌跌撞撞赶到城外的穆陵河边时,队伍已经坐小船过了河,胡伦他们只好随后跟着走。快到天明时分,来到北山边的一个村庄,队伍停止了行进,胡伦隐约听见有人正在那里激烈争吵,似在谩骂张奎撒谎。胡伦一打听,才知道因为张奎说城外有抗日同盟军队来接应机枪连,但走了一宿却未见到一个抗日同盟军的人。此时胡伦担心郭宝山的追兵很快会赶来。正想着,突然李班长又过来叫开始行动,立即进入山林。
  在山林中,胡伦夫妇被李班长带着走了一上午,来到一个秘密营地。胡伦问李班长带出了多少人枪?李班长说,有二十多人,捷克式轻机枪十挺,还有二十多支全入式马枪。胡伦又问,不是说全排几十个人,还有二十多挺轻重机枪都带出来了,现在哪里?李班长说那是张奎骗人的。李班长给胡伦夫妇留了一个战士,一支手枪,要胡伦他们就在这个密营住着,郭宝山是找不到这深山密林荒无人烟的地方的。并说密营有一个老头子为他们看房煮饭,请连长先受点委屈,等他们同张奎去哈达河密山县委游击队请示如何安排胡伦后,那时再来接胡伦夫妇出山。胡伦问他张奎在哪里,为何不见人?李班长说他带了几个士兵在山边观察有无追兵,等我们把连长安顿好就去和他同行。
  沿着山路到哈达河还有百多里路程,胡伦在伪骑兵旅时曾到过密山的南山清剿,知道那里有个很大的山沟叫七道沟,长七百多里,直通中东路的绥芬河。山沟很富,有大小村庄,散落着很多伐木工人的木营。农民拉雪扒犁的骡马就有几千头。这里的山民冬天在森林伐木,春天就在山里种大烟,而密山北山里的大山沟,胡伦清剿时也走过,由密山通宝清,二百多里长的大沟,人烟稀少,再往东北就联接到虎林饶河,几百里长的山中了无人烟,是一片广阔的原始森林,只有饶河靠乌苏里江的大沟里才有伐木工人的木营和农民拉雪扒犁的骡马。日伪军只能通过密山到宝清的大沟,两旁无人烟的广大森林很少有人进去。因此胡伦他们住的密营十分安全,只是苦寒而已。看守密营的那个老人,忠实嘴稳,从不乱谈山中情形。他一般一两个月出山进城买些小米和食盐,背回山中吃。胡伦夫妇住到那里后,他就背了一捆农民打粮食用的木叉,进城卖了买小米,路过山外村庄时,他便向山民打听看到密山县城叛出的队伍没有。有人告诉他,前几天还未到黎明时分,有一伙叛兵到村里押着一男一女,据说是一对连长夫妻,先说要杀掉,又怕追兵来了,便带着跑进山里去了。当天下午又听到沿山而下的村屯传说,有几十个叛兵到村屯打尖(吃饭)喝水,未带着那个当官的和他的女人,恐怕是被带到山中杀了。
  第二天,正在南山清剿抗日同盟军的郭宝山接到县城报告说机枪连叛出,急忙带着第三团阚团长的骑兵追到胡伦等人到过的村庄打听消息。听到人们传说的情况后,郭旅长和官兵都流了泪,喝完茶水就原队回到县城。
  胡伦在山中静候密山中心县委能有人来接他们,由四月等到七、八月间,毫无音信。郭旅的赵秘书和郭副官风闻胡伦还在山中未死,便派机枪连一个士兵到山中探听,正巧碰到密营的老头子出山进城。那士兵问老头子在山中看到连长夫妻没有?老头子回答说他从没看到过有人进入密林,森林中虎狼黑熊成群,就连他也不敢进入密林。平时不过在山里折些木叉背到山下村里换点小米吃。士兵要和他一同进城,老头说他从来未进过城。这士兵便从腰中取出一封信交给老头子,说是赵秘书给那个连长写的信,倘若碰到,千万交给他。老头子接着信说,不知何时能遇到你们连长,而且也不认识,如何能够交得到呢?士兵说以后还要再来找连长的,说完就回城去了。老头子把信带回给胡伦一看,果然是赵秘书和郭副官写的。信中说,自从胡伦被叛兵捆去,第二天郭旅长在南山接到报告后,立即亲自带着阚团长的骑兵赶回县城向北山追赶,查但寻无踪影。据山边村屯报告,胡伦恐被叛兵捆进山杀了,郭旅长才又返回密山县城,并向吉林警备司令报告说,胡伦已被叛兵捆进深山,生死不明,现在叛兵到古城勃利各县活动,未听说有连长夫妻。他们同郭旅长还有太太、小姐等听说胡伦夫妇被杀害,都很伤心,希望若收到此信就回去,保证能安全存身。看完信,胡伦虽然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的好心,但是却不能回信。胡伦告诉老人,如再遇到有人来问,还是说没有看见,连前次有人送的信都在打柴时失落了。
  在山中的日子里,胡伦他们每日每时都在盼着组织来人或来信,他和蒲秋潮在山中密营终日苦闷,半年多的时间离开斗争第一线真让人难以忍受。他们白天采些野菜和着小米充饥,夜间在黑暗中听着野兽嚎叫。眼睛发出电光的虎豹和行走笨拙的黑熊成群结队地在他们周围来来往往。有时夜间睡觉,野兽甚至走到胡伦他们住的小马架棚房跟前久久不肯离去。此时胡伦他们屏住呼吸,既不出声,也不理睬。看密营的老人说,山中虽然野兽多,但它们还是怕人,只要人不打它们,它们也不会伤害人。白天遇着多是野猪和鹿群,间或也遇到黑熊,只要躲让片刻等它们过去,人再行走,它们也不会伤害人。黑夜虎豹也不敢进入有人居住的房屋。老人说,他长年在山中行走,随身只带一把斧头都未被野兽吃,你们有马枪和手枪还怕什么。后来胡伦回忆这段经历时,还打趣道:为了抗日救国和无产阶级革命,什么样的困难也要克服。胡伦夫妇就这样盼呀盼呀,一直盼到十月,天气寒冷起来。
  在山中的日子里,胡伦夫妇也在苦苦思索,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这样与世隔绝。不过任他们怎样想,胡伦夫妇对这次突然发生的事变的原因仍然未能搞明白,只是觉得这个事件的发生一定不是一个偶然,肯定还有其它原因。不过胡伦想,只要不畏艰难,即或县委不派人来,吉东局也会派人前来的。机枪连兵变,连长夫妻半年之久音信俱无,能不追问吗?何况连里任同志是吉东局派去的,这次张奎干这事时,他也没有跟出来,他难道不向吉东局报告吗?事情的真相总会搞清楚的。后来胡伦才知道,郭宝山回城后追查叛变原因,任同志闻讯立即转移了,他也不知胡伦的情况。
  机枪连叛逃事件发生后,阚、宫两个团长乘机攻击骑兵支队的干部都受了共产党人影响,要裁减陶团,逼贾团长辞职,说他懦弱无能。阚团长则由代理团长改任第二团团长,只剩第一团宫团长,第二团阚团长,第三团仍是阚团长。郭副官和赵秘书也被攻击为袒护共产党。他们说共产党在机枪连的叛变幸而变乱得早,损失不大,若变乱得晚,全旅不堪设想。同时又把轻机枪连侧院住的迫击炮连长撤职,说机迫两连关系亲密,幸未协从。这样一来,郭宝山旅内部发生了变化,由阚、宫两团长任意摆布,对日本参事官言听计从,从此这支队伍脱离党的控制,变为反动的伪骑四旅。他们加紧了对抗日力量的讨伐,使得李延禄同志当时率领的抗日同盟军难以安据南山沟了!
  
  第六章黑土地上的抗联参谋长
  
  中共吉东局(1933年5月成立,属满洲省委领导下的一个重要机关,其目的在于管辖东满特委、绥宁中心县委和其他如密山、虎林、饶河及东满等苏联满洲接壤地方的各地党部,并在以后同驻海参崴的国际党的机关进行联络。
  密山中心县委工作中出现的问题,被海参崴太平洋秘书处知道了,特指示满洲省委巡视员杨松同志纠正其错误,改组吉东局和密山中心县委。杨松,即吴平,原名吴兆镒,杨松是其化名。关于其情况,今天我们已经很难有更具体的了解。只知其生于1907年,早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三十年代中期曾任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成员,大约在“七•七事变”后回到延安工作,任中共中央机关报《解放日报》主编,1942年11月23日逝世,葬于延安清凉山。去世后,毛泽东曾亲书挽联追悼他。1934年9月到次年夏天,杨松曾以满洲省委巡视员的身份被中共代表团派回东北(主要是吉东)工作了近一年。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年,被后人称誉为“像一颗流星在抗日联军的历史天空中划下了一道耀眼的亮光”。
  1934年10月的一天,密山中心县委委员老张同志来到山里。他是奉命专程进山来接胡伦夫妇到哈达河县委的。据老张同志说,不久前杨松同志因编制密山到绥芬河一带的抗日同盟军,随李延禄同志到密山县委,曾问到胡伦的情况。密山县委书记老朴和组织部长老李在汇报时说已把胡伦报废了(即抛弃了),原因是他在伪军当连长时,同郭宝山到哈达河清剿游击队,把一位游击队长、一个很好的党员捉住杀害了,所以县委派在胡伦机枪连潜伏工作的张奎同志在机枪连秘密活动士兵,拖出轻机枪来哈达河当游击队的大队长,并指示带出胡伦,倘若胡伦不服从,就把他干掉。于是张奎按指示鼓动出来二十多名士兵携带捷克式轻机枪十挺、三八式马枪十八支,并将胡伦夫妇带出来,原本想在路上干掉,但因为胡伦平时厚待机枪连士兵,与他们感情很好,士兵不同意,于是才决定寄放到密山县北的山里。张奎带着这些士兵到哈达河游击队后,便宣布先缴下随去的机枪连士兵的机枪和马枪,听候改编。谁知这些士兵见状不愿意,一哄而走,拖出去干草寇了。因此,密山县委负责人认为,伪军汉奸队的官兵都很坏,于是才把胡伦报废。
  杨松同志听后告诉他们说,你们不知道胡伦夫妻的情况,他俩都是中国共产党的好党员,因为他俩很有工作经验,上级才派他俩到伪军中进行秘密工作,你们应该知道到伪军中去工作是要冒很大风险的,随时可能遭遇不测,但这是我们党的重要工作。李延禄同志的部队就得到了胡伦机枪连的很大帮助。李延禄同志也曾经说,确实胡伦的机枪连经常给抗日同盟军送情报送子弹。郭宝山每次出发清剿,我们为什么得以先转移,避免了牺牲,就是因为有胡伦在敌人内部将情报及时送出。你们还应该知道胡伦的爱人在郭宝山公馆当教师,曾营救了我们被俘的四十多个同志,其中有不少的党团员。我军得到胡伦同志和蒲秋潮同志的帮助很多,而且是经常的帮助。那位游击队长的牺牲,是在胡伦同志已经提前将郭宝山亲自进剿的情报告诉了他的情况下不及时转移,硬要带人与处于优势的敌人死拼才被俘牺牲的,怎么能怪机枪连随军进剿?更不能怪胡伦同志使他牺牲。胡伦同志的机枪连就是不去,他仍然可能牺牲,这只能责怪他自己不按通知及时转移。我们也曾遇到过好多次敌人围剿,倘若无情报不事先转移也难免遭受到牺牲,并且当敌人进攻时,枪响之后,其他一些游击队员都能转移,为什么队长还要带少数几个队员死拼呢?凡是搞游击战的都应懂得“敌进我退”的道理,敌进不退是自己犯了错误。
  杨松同志在检查中发现密山县委的工作与原吉东局的关门主义是一致的,不讲统战工作。说什么只有游击队才是党领导的抗日武装,对山林队(即土匪)不与他们联络,散在各地的东北义勇军主动来找共产党领导也推出不要,不但不主动作伪军的分化工作,还干扰甚至破坏在伪军中的工作。这样把门关紧,结果就是孤立自己。对从机枪连拉出来的人还要杀掉或缴械,这样怎能团结广大群众加强抗日武装?抗日救国人人有责,除真正的汉奸和反动派以外,凡是中国人,只要愿意抗日的民众都要组织起来,团结在党的周围,这样才能战胜凶恶的日寇。杨松特别强调要编制抗日同盟军,扩大游击地区,组织抗日会搞统一战线,宣传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专打日本鬼子。
  这次李延禄同志所在部队被改编为东北抗日同盟军第四军,李延禄任军长,任命何中国为军政治部主任、胡伦为军参谋长。县委老朴老李调离县委,到第四军司令部搞党支部工作,把老张提为县委书记,加强地方工作。
  老张告诉胡伦,杨松同志想要快点见到你,交代工作,然后还要赶回去编制周宝中同志的队伍,将这支队伍编为东北抗日同盟军第五军,由周宝中同志任军长,第四军、第五军都由改组后的吉东特委直接领导。老张还告诉胡伦,杨松同志要他亲自来找胡伦并转告杨松同志的意见,希胡伦不再计较过去不愉快的事了,老朴、老李和张奎同志都受了批评,大家都很抱歉,为了党和人民的事业,不要计较过去的委屈,在新的基础上加强团结,同心同德,继续领导抗日救国的伟大事业。
  听了新任县委书记老张同志这番话,胡伦心里也平静下来,一切疑问都恍然大悟,为什么很好的工作被破坏了?为什么要把他藏在深山里,使他与外面隔阂?原来才是组织上对自己不很了解,根子在于左倾机会主义和关门主义的失败政策。想到极左的关门主义之害已被杨松同志纠正了,又改组了密山中心县委,任命老张同志当书记,还安排自己担任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参谋长,扩大游击区,胡伦再次感到了革命道路曲折复杂的过程。自己虽然在复杂的斗争中受到一点委屈,然而杨松同志等已经批判了左倾路线的错误又改组了吉东局,而密山县委的领导错误也已纠正,改编建立了抗日同盟军。事已如此,作为一个党性坚强的同志和革命乐观主义者,应当不往后看要往前看,接受过去的经验教训,发展群众抗日会,大搞统一战线,克服关门主义,领导人民群众抗日救国。胡伦更加相信党的伟大,相信党将继续领导革命前进。经历了一场风雨之后,天更蓝,云更白,山更青,阳光更灿烂。此时的胡伦对抗日救国的前途充满信心。他想,重新再干吧,只要组织得到改造,路线正确,抗敌斗争就一定会有新的发展。
  走出深山密林,胡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感到从未有过的畅快。他和蒲秋潮跟着老张赶路去见杨松同志。这天,他们来到山边一破房憩息,忽然看到左边山坡有一队打着日本军旗的日军正往山里前进,与他们相隔不过几里地,胡伦一行立即进入树林往右边逃走。片刻,日军来到他们刚才憩息的地方放火烧毁了那座破房,胡伦一行庆幸先逃离了。他们刚下右边山坡,又见前面有一队日寇走在大山沟里,距他们只有一里多路,胡伦他们的后面是敌人的大车断断续续跟随,这样一来后面的大车和前面的日军就把他们夹在了中间,十分危险。胡伦观察了以下地形,觉得不能停留,趁敌军不注意,大胆利用敌军与大车的间隙冲了过去,上了对面的山坡。当后面日军隔着大沟发现他们并追上来时,胡伦一行已钻进树林奔走而去。胡伦夫妇一路上不敢停息,老张领着他们走山中小路直奔哈达河。由于长途跋涉,脚板打起了泡,他们行走的速度渐渐慢起来,但为了早点赶到目的地,都默默忍痛坚持赶路。
  行走到傍晚,他们就在山中的一个小户人家家中挤了一宿。为了尽快赶到哈达河,第二天清早他们又出发,终于在下午赶到了哈达河上游的山中。在这里胡伦正巧碰到上次从机枪连拉出来的队伍,不过他们现在已变成洋马队了。那个李班长在前面领队,他一眼看到胡伦,立即上前问长问短,战士们也拥上前来问好。看到胡伦他们如野人般须发长长、衣衫褴褛、又黑又瘦的样子,战士们都难过地掉下了眼泪。胡伦安慰他们不要难过,他告诉战士们,现在县委书记老张同志接自己到哈达河去,李延禄同志的部队已编制为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延禄同志任军长,我协助延禄同志工作,抗日同盟军的势力越来越大了,抗日的前途更加光明,更加乐观,更加有信心了。
  李班长告诉胡伦,张奎曾把他们带到哈达河游击队去,要缴械,他们不愿意,就拉走了,到古城一带单独打日军,缴获了日军的大洋马,队伍也扩大到七十余人,都是年青力壮,武器精良。这时,留在山中跟随胡伦的那位战士说,胡连长对组织忠诚,却那样遭危险受困难,现在为何不跟随自己可靠的弟兄一起去打日本人呢?就不要再去找组织了。胡伦摇头不同意。那战士看着自己过去的弟兄,十分留恋,鼓起勇气告诉胡伦,他要归队和机枪连的弟兄一起抗日。李班长等人都劝他仍然跟随胡伦,但无论怎样劝说,那个战士也不愿意,众人见状只好顺其心愿。李班长从他们带的闲马中,给胡伦他们每人挑选了一匹好马,并说他们的队伍就不护送。只等着听胡伦他们去哈达河以后的消息。
  告别李班长,胡伦一行继续前进。胡伦知道这里是哈达河上游,再到哈达河驻地只有几十里路程,骑马很快,不到天黑就赶到了。
  在哈达河驻地,胡伦见到了杨松同志,杨松同志和胡伦进行了交谈,他向胡伦讲了老张给胡伦所说的那些内容后,还告诉胡伦,张奎是由苏联回来的一个同志,他的错误应由老朴负责。虽然张奎有些鲁莽,但对党还是忠实的,所以任命他当二团团长。杨松劝胡伦,你是一位老同志,要宽宏大量,团结他们共事。吉东组织当时把你当成普通的同志,是不了解你对党的忠诚和工作能力,所以把一件重要的工作搞坏了。在海参崴方面,不少老同志是非常了解你的,并且还肯定了你在吉东工作的成绩。他们派了许多同志前来参加你们的工作,不料走到中途便听说发生了很大的兵变,辛辛苦苦工作的成绩竟一夜之间被瓦解了,都觉得可惜。不过革命事业是在不断的错误中获得经验的,这个错误不是你造成的,而是组织上的关门主义失败政策所致,损失也不只是给个人带来的损失,而是革命的损失。现在组织上已将吉东党组织进行了改组,并执行新的正确路线,建立民族统一战线和人民选举的政权,以第四军为中心,成立抗日同盟军军委,负责工作的新发展。只要重振旗鼓,扩大游击,组织抗日会,斗争就一定会有新的发展。
  听了杨松同志的话,胡伦认为,自己在伪军工作时,对于伪军内部的工作和联络情况相当了解,知道不少伪军也是被迫的,参加讨伐也不过是敷衍了事。同时,对于当时的一些抗日武装队伍,也曾经常联络,对于地方团警也有一些维持,因此这对加强民族统一战线有利,也一定能为今后各处游击减少许多障碍。胡伦说,当年王德林的救国军在延吉一带失败,由李延禄和周宝中等同志各拉出一部分队伍在党的领导下改称抗日联军,在中东路南穆陵和虎林一带抗日,而李杜的东北义勇军在密山到牡丹江一带失败后,密山广大地区只有伪军和维持会,还无日寇,可惜失去大好时机。当时党组织不大搞群众抗日运动,也不重视统一战线,使各种抗日武装失散。现在日伪密布,李延禄同志的抗日同盟军已很难据守密山的南山沟。
  杨松同志对胡伦说,现在组织上已纠正了过去的错误,又组建了抗日同盟军,你作为第四军的参谋长,军事方面的一切我已给李延禄同志谈了,另外派何中国同志任第四军政治部主任。杨松强调说,你们要计划扩大游击区,破坏敌人的围剿,同时广泛组织群众抗日救国会,大搞统一战线。
  杨松和胡伦见面后的第二天,就忙着赶去编制周宝中同志的抗日同盟军第五军,由于敌人在南山里讨伐很严重,杨松担心迟去尤恐周宝中同志的部队分散了。蒲秋潮同志在艰苦的环境里积劳成疾,已不能随军同行,胡伦和杨松商量,请杨松同志把蒲秋潮带往哈尔滨医治,其工作等病好后再谈。
  杨松同志走后,胡伦与李延禄同志商谈了第四军今后的打算。李延禄告诉他,原先的很多部队由于被朝鲜的一位金参谋长带着和日军打硬仗,损失很大,因此才到密山的南山沟改编为步兵。第一团杨团长仍留在密山县境活动,只带一连骑兵作卫队连;第二团张奎带的县游击大队骑兵就在哈达河改编随司令部行动;苏团长带的第三团系山林队混合编成,苏团长与他关系很好;第四团是溃散出的东北义勇军;第五团是李团长由饶河拉过来的,由黑龙江省马占山老五团的残部编成。这三个团都是骑兵,业已联系好了,到勃利县境陆续汇合,我们要快点出发。
  此时部队中的朝鲜同志有十多人无马,老朴、老李和崔连长等也无马乘。他们就带着十多个朝鲜同志去哈达河沟,把老百姓的牛和马牵回十头,黄牛杀作肉吃,三匹马用来骑。他们的行为激怒了哈达河沟的老百姓,有人趁机报告了驻哈达河的日军守备队,中朝两国奸细便领着日军进山沟清剿,敌人把游击队住过的房屋统统烧光。胡伦他们撤到后山新建的密营隐蔽。等日军返回后,部队开会严肃批评了老朴、老李、老崔等朝鲜同志违反游击队纪律、使根据地遭到破坏的行为,并将吃了牛肉后剩下的牛皮给老百姓送回去,同时照价赔偿。然后,带着二团和司令部人员、卫队连启程出发,往勃利的山沟前进。一路上部队冲破日伪军联合围剿的层层封锁线。为了发动沿途人民群众抗日救国,部队的骑兵故意白昼行军,使目标显著,借以向老百姓展示抗日联军的强大,同时也造成敌伪的恐慌。
  为了继续冲破敌人的严密封锁,第四军司令部带着卫队在前领队相机前进。这天行至勃利县大通沟时,警卫连行进到司令部前面的山坡驻扎吃饭。他们刚端起饭碗,沟前面的日军守备队就爬上大沟旁边的山坡上,架起重机枪扫射,打伤司令部警卫连的哨兵。全连立即转过屋侧的小山,和司令部一同往后山转移,伤员被老百姓悄悄背到隐蔽地方,等日军扑空回去后又帮着医治伤员。胡伦等人整天都未吃饭,一直等到傍晚司令部带着第三团由上面大沟串到对面山上,又黑夜行军走到天明,才找到山沟里的一小户人家稍微休息一下。当地老百姓说,日本鬼子早就把山里的人家迁往山外去了,还把房屋柴草都烧光了。老百姓看到现在还有这样多的抗日同盟军,非常兴奋,热情欢迎。但是,小户人家供应不了大部队。于是一位老乡告诉胡伦,前面大通沟里有伐木工人的木营,备有粮草,供给沟外村屯的骡马陆续进山拉木头,那里一定能招待你们抗日同盟军。他愿意为我军带路。这位老乡要我军不从前沟走,而是带着大家由后山陡坡前行。由于山高路陡,战士们只有拉住马尾靠马拖着才爬上后面的山岭。
  到达目的地,木营的伐木工人介绍说,沟里现有勃利县的警察大队,说是防匪,实际是来勒索木营。胡伦 他们立即把部队开往沟左的山岗上,一部分人马埋伏在那里袭击警察大队,大部队则隐蔽到山岗后面的沟里。傍晚时分,果然沟里的警察大队听说来了抗日同盟军,慌忙出沟。刚由后山嘴露出几个先头警察兵时,第四军一名朝鲜籍战士未等下命令就抢先开枪,暴露了目标,警察兵连忙缩回。胡伦他们还想等到天快黑时,这些警察可能仍由此路逃出沟去,于是继续埋伏等候。未料到敌人的警察大队熟悉地形和山路,竟悄悄从第四军埋伏的山岗最高点的后面爬上来,居高临下开枪射击,第四军未加防备,两名战士牺牲。胡伦立即组织反击,也从后山包围上去,但警察大队已由后山密林逃跑。于是第四军撤回到木营休息,托付木营派人埋葬了两名牺牲的同志。木营的老板热情招待胡伦他们食宿,趁着这个机会,部队向他们宣传抗日道理。伐木工人都很欢迎抗日大军,一些伐木工人当时就要求参军。
  但是,木营的老板一面招待抗日同盟军,同时也害怕警察大队回县报告会带来日军进山讨伐。果然,勃利县日军守备队听说有几千抗日同盟军出现,大出意料。于是,一面电告哈尔滨日寇派飞机来协助,一面请驻古城的日军守备大队前来增援,并加强沿山区一带的日军分遣队,同时调各县伪军在各个山区要道堵击抗日同盟军。
  次日白天,十多架敌机飞到山里侦查轰炸,第四军人马隐蔽到后山密林,敌机未能发现我军踪影,便在山里乱丢了一气炸弹。晚上第四军人马又回到木营食宿。
  第四军第三、五两团利用夜间行军,隐蔽目标,于第三天早晨赶到司令部研究行军路线。决定由司令部先带第二、五两团向五道岗前进,第三团等第四团来到随后跟续前进。当第二、五团行到二道沟子山边,勃利县日军守备队乘汽车进山,用小钢炮和重机枪掩护步兵爬上山坡与我军作战。双方激战到傍晚,敌军被我军包围。这时,勃利县的伪军郝团长带领伪军赶来解救日军。他们派老百姓给第四军送来联络信,信中说,今天下午勃利县城内日军出兵讨伐时,就告知二道河子街上驻的日军分遣队电话通知他团迅速前来支援。他团深明大义,抗日救国人人有责,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务请第四军给他这次情面,撤退一边,放出日军。倘若他解救不出日军,责任重大……经抗联司令部研究,要活捉日军还不容易,勃利县委在郝团的工作做得很好,既然如此,何不送他个人情,两面都光彩,这也有利于县委今后工作的开展。于是回信说,看在郝团的情面上,我们抗日救国,中国人不打中国人,决定立即撤退,放日军一条生路,让他团主攻,好应付日军。双方打了一阵朋友枪,郝团假装进攻,我军便趁天黑撤退,在山中稍作休息,让郝团把被困日军带出山回到勃利县城。
  山外的同志带着山边两个大屯的老百姓代表进山来欢迎第四军。胡伦等率部队黑夜出山来到他们两个大屯宿营。当地的老百姓热情招待并协同第四军放哨。虽然离二道河子街上日军分遣队不远,但那里的日军已吓得连夜守在碉堡和营房内不敢出门。次日天还未明,第四军又进入山中。下午和夜间,日军几架飞机又两次来到山中侦察轰炸,如此一连轰炸两天,而我军则隐蔽于山林里。在反复转移中,由于怕暴露目标,部队不敢烧火,又饿又冻,但战士们都坚持着。继而,我军又转回到二道河子沟里的小木营稍作休息,二道河子沟党支部派同志带着老百姓给我军送米送肉慰劳。虽然数量少,不够分配,但战士们非常感激党和人民对抗日大军的关怀,真是不避危险,雪里送炭。
  这时,日寇又带炮兵队进入山沟讨伐,木营工人发现敌人时,敌人已经离我军很近了。工人们一面逃散,一面报告我军。这时敌人的机枪大炮同时轰鸣,部队赶快爬上后山进入森林,敌人枪炮也紧密射击。为了不影响木营,胡伦等决定,不在木营附近与敌交战,向山中转移。但部队一走,日寇就在木营烧杀抢掠,实行残酷的“三光政策”。胡伦等率军翻过后山,进入后山沟里,遇到三团、四团赶来会师。司令部研究决定,分两路向深山的刁錋前进;三团、四团经过黑牌金矿向刁錋前进;司令部仍带领二团、五团前往依兰县的三道岗再入山往刁錋。为发动广大群众,我军仍利用白昼行军,时而进山里,时而出山外,迂回前进,使敌人摸不清我军的意图。由于骑兵行动迅速,敌人追击不上,只有沿山区严密布置日伪军到处堵击。第四军的行动,使沿途远近的人民群众都知道还有强大的抗日同盟军在与日寇战斗。他们相信,日寇的统治不会长久。这样,既大大激发了群众的抗日热情,也使地方党组织的工作开展得更加顺利。
  在游击战中,胡伦等每到一处,即紧密团结民众,组织抗日救国会和农民自卫队配合抗日作战。特别是得到了党的正确领导,第四军队伍发展十分迅速,伪军中一些人亦受到影响纷纷归来,这项工作也影响到了其他抗日各军,他们亦以第四军为楷模,开展抗日斗争,其影响轰动东北。
  当抗日同盟军第四军行进到三道岗山边时,正遇上驻二道岗街上的伪军吴团堵击。第四军派老百姓给吴团长送信和喊口号,表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但是,该伪军团长是个大地主,效忠日寇不讲情面,与我军在山边激战一天,凭着迫击炮和机关枪的火力猛攻我军,而我军居高临下,打退该团三次冲锋,把爬上山岗的伪军连次击退,直到傍晚,该团怕被我军包围,才被迫撤退回去。
  胡伦又率部与第三团、四团同时进入刁錋。刁錋是深山中的一个大镇,住有千多户人家。组织有自卫民团,这是一支保护地主的武装,非常狠心。里面有不少人都是打猎的炮手,当地流传着“‘雁过拔毛’的刁錋”的说法,山林队伍谁也不敢通过他们的边境。但这次看到抗日大军到来,自卫民团欢迎连驻三天。第四军在刁錋进行广泛宣传,秋毫不犯。由于我军爱护百姓,临走时当地百姓还派人引路,将我军送往牡丹江的三道通。
  驻防三道通的一营伪军闻知第四军到来,急忙逃避。三道通住有老百姓几百户。再往牡丹江沟里进发,沿途大小村庄络绎不绝,也有伐木场和木营。我军连续在牡丹江一带住了七、八天,隐蔽在沟里。在这两边雪山峻岭绵延数百里的深山中,驻扎有浩浩荡荡的抗日武装队伍。他们中有鹤三岗煤矿夏云杰同志所属的一部分分离出来的抗日同盟军,有在二道河子杀死日寇坂冡司令的谢保重,有缴一面坡日军铁路守备队武装的王英武,也有多年惯匪李华堂等。这些队伍闻知第四军到来,都赶来三道通,要求第四军以抗日同盟军名义改编他们。第四军给他们加委抗日同盟军各部的名义后,谢、李部仍驻牡丹江沟里听候调遣,明全领导的抗日同盟军和王英武的部队编为两个独立旅跟随我军行动。
  第四军除在附近村屯宣传抗日救国外,还让各部回到牡丹江沟里广为宣传抗日。大部队随后经过五道河子山里,翻过大山老爷岭进至伊兰县靠松花江边的大木营区、大小罗勒密。在这里,第四军又改编山中郑队长的炮手队为独立营,保护木营几家大伐木公司。这些公司除招待第四军食宿外,还将一批工人的棉衣送给第四军。
  第四军由密山县出发,在连绵不绝的山林中和山边反复游击,历时一个多月,天气又寒冷,过牡丹江时江水都已结冰,到大罗勒已到阳历年底。在这几十天中,胡伦和第四军全体官兵一道,冲破日伪围剿,忍饥耐寒,历经艰辛,把抗日的歌声传遍牡丹江与松花江畔,完成了吉东特委交给第四军扩大游击区的光荣任务。
  抗日同盟军第四军进驻松花江边大罗勒密后,几千兵马在密林地区整休月。1934年底到1935年初,虽然第四军直属各团也常分往周围山区边沿村屯,发动群众组织抗日救国会,并帮助群众组织武装自卫队,但是大队的骑兵不仅消耗粮草很多,而且目标显露,犹恐日寇集中兵力讨伐。于是,司令部召集各旅团营负责同志开会讨论行动方针。
  这次会议决定,部队分散活动,目的是使敌人不知我抗日大军活动方向,促使其也随我而分散其兵力,让他防不胜防,有利于第四军应付围剿,渡过冬天严寒;待到春夏之际,有青纱帐作掩护,敌人就更不敢轻易出发,那时再积极活动。这样时分时合,相机打击敌人。同时广泛开辟游击区,扩大队伍,在山外村屯组织抗日救国会,成立武装自卫队与抗日同盟军配合,共同打击敌人,逐步建成巩固的抗日根据地。同时,两个新编的独立旅,仍回牡丹江沟里活动,听候调遣。第三、四两团也愿去牡丹江沟里保护木营和到两岸广阔的山区活动,各部之间互相配合,密切联系。会议决定,由军长李延禄带警卫连和新编的独立营留驻大小罗勒密山区。由参谋长胡伦带领第二、五两团沿着依兰、勃利、古城各县山边直到密山,组织发动人民群众配合抗日救国,把各县的抗日游击活动连成一片,扩大抗日根据地,到夏天再回大小罗勒密。
  鉴于骑兵消耗很大,目标显著,不适宜冬天在冰天雪地作战,加之部队山里山外行动反复无常,时进时出,时合时分,不利于组织群众运动,胡伦建议将骑兵改为步兵。由于第五团习惯于骑兵游击、夜行昼伏,因此保留,可和第二团山里山外前后照顾。第二团改为步兵,并将马匹交给木营拉木头。
  按照大罗勒弥会议精神,胡伦带着改为步兵的第二团,于1935年初先从依兰县山区出发,第五团则另行一路,与第二团相互配合。一路上,胡伦所部夜行昼伏。部队于黎明前分别到山外村屯吃饭和筹足干粮,再返回山上隐蔽,掩护各小队武装同志在村屯宣传抗日和组织抗日救国会。如遇敌军进剿,各小队分别向山中灵活转移,到指定地方集合。如此反复迂回,出没无常,与敌人周旋。
  胡伦回忆说:“当时依兰县的党组织在城内学生中的工作做得较好,他们通过学生寒暑假回家进行抗日救国宣传,与抗日同盟军的武装工作队配合进行群众的宣传组织工作。但广大乡村由于缺乏党组织领导,群众组织却不巩固,特别是当日寇调集部队进剿时,群众就害怕起来,不相信自己的抗日力量,一些组织便瘫痪甚至瓦解。只有抗日同盟军部队,依靠山林队和日伪打拉锯战。”胡伦率领的第二团,向山中炮手学会了爬山技巧,把鞋底绑上铁钉脚码子,手拿铁钩,能上陡山坡,行军于冰雪中不滑。而日寇穿的皮鞋,一走一滑,上不了冰雪坡。日寇在追击中即使有时爬上山坡又滚下山去。我军则又趁机绕过山去攻击敌人侧后,使敌人疲于奔命。胡伦还派出少数武装在夜间袭扰日寇据点,使得日寇的枪炮连射通宵,一到清早却不见我军踪影。日寇就派出飞机日夜到山里侦察轰炸,但部队白昼隐伏,夜间转移,不易被发现。但是,在冰天雪地的山林之中开展游击战也是十分艰苦的。为防暴露目标,部队白天夜晚都不敢烧炊烟,怕敌机发现踪迹。有时为抵抗寒冷,胡伦和战士们就在冰雪里搞些游戏活动血液,饿了就吃一把随身带的生米。尽管这样艰苦,但胡伦和他的战友们深信最后胜利是我们的。胡伦在他的回忆录中说:“党和人民给了抗联队员无穷无尽的力量,打了胜仗高兴,打了败仗不悲观,不消极。”
  在这种艰苦的游击战中,胡伦带着部队转战到勃利。在勃利县,胡伦感到这里党的工作基础较好,不仅对驻扎在城里的伪军工作做得不错,敌人一有行动就能事先通知我军,而且山边的大村镇还有党的支部配合胡伦的抗日武装出山,并协助抗日同盟军第四军组织抗日救国会和武装自卫队。党支部派同志带着山边村屯群众代表进山欢迎我军,并在夜间将第四军战士分别带到山边各村屯宿营,补充给养。勃利山区的群众组织和武装自卫队也搞得较好,胡伦所部供给武装自卫队枪枝弹药,帮助他们在山中建密营,坚持群众武装斗争。
  敌人也加紧了围剿,抗日同盟军走到哪里,敌人就跟到哪里。山中冰雪被敌机炸弹和大炮日夜轰炸,胡伦和战士们在山里山外的活动也从不停息。胡伦说:日寇企图依仗强大的兵力和残暴的三光政策将抗日队伍消灭,但他们永远消灭不了抗日同盟军民抗日救国的革命信念和坚强意志。
  由于我抗日部队往复迂回,出没无常,敌人疲于奔命,于是进一步加紧了对山区的封锁。考虑到我军在一个地区游击时间太久,又怕影响地方工作和群众组织,胡伦决定部队由勃利向古城方向转移。部队一路上不断采取军事压力加鼓励哗变、吸收反日山林队加入等各种手段,扩大队伍,在两个月内,将队伍扩大到二百多条枪,取得了很大的战果。
  1935年6月16日,胡伦所率团正在林口境内活动,突然接到情报,说有一个日军“宣抚班”开进数十里外的一个叫滴道的火车站。这个车站是林口到密山铁路线中部的一个车站。林密铁路是日寇掠夺我国林业资源的重要通道。胡伦闻讯立即作出决定:连夜奔袭滴道车站,消灭这股孤军轻出的日寇。
  全团从黄昏时分出发,借月光,翻山越岭,终于于午夜时分到达车站后面的山上。夜幕中,战士们透过月色可以看见车站月台上的敌人哨兵正抱着枪打盹。胡伦率尖刀排从山上蛇行而下,不声不响地就解决了敌人的哨兵。然后,全团摸进车站,用枪堵住日军警卫班和伪军自卫团的窗户。“缴枪不杀!”“你们被包围了!”战士们高喊。日军警卫班和伪军自卫团被喊声惊醒,十二个日本兵在黑暗中试图抵抗。胡伦一个手势,十几枚手榴弹扔进了屋内。一连串的爆炸声过后,日本兵全部被炸死。伪自卫团没有抵抗。团长杨太和率领战士们冲了进去,将其全部俘虏。这时才从他们口中得知,日军“宣抚班”天黑后即已离开车站。
  胡伦说,“这次算他们走运,便宜了他们,但是,这座车站可不能便宜了它!”
  在胡伦的指挥下,部队迅速对滴道车站内的铁路设施实施了彻底破坏,使得这条为日寇输送原木的重要铁路线中断了半个月之久,滴道车站一战,又一次引起了整个吉东地区的大震动。
  不停的转战和生活的艰苦使胡伦身患重病,不能继续随同部队前进。司令部临时决定,由军政治部主任何中国带领第二团、第五团配合前进,胡伦则留在勃利县山区大哈塘一个百姓居住分散的小村里。这个村里住着十多家老百姓,他们都是从山东闯关东来到这里的,生活就靠在山里开荒种地维持。这个小村庄与山外大屯相连,四面往来经过的大路就在小村后面的山间,来往部队怕暴露给敌人都从山里大路走过,不经过这个小村,敌伪也不大注意。由于村民分散,比较安全。胡伦在一个叫老朴的村民家住下,连续几天昏迷不醒。加之山中又无医药,全凭自身抵抗病魔袭击。当时虽是二、三月间,但天气还是十分寒冷。胡伦每天就靠喂碗米汤延续生命。这样拖了一个多月,天气渐渐暖和,他才缓过气来,能吃一点小米稀饭。
  由于地处偏僻,胡伦对外面的情况一点也不知道。一直到七、八月间,李延禄同志才派交通员老李到勃利县大哈塘将他接回大罗勒密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司令部。
  胡伦从同志们口中了解到,何中国同志于三月底带着第二团、第五团向密山转移时,路经古城遇到强大的日军堵击,第五团骑兵冲过封锁线,第二团步兵随后前进,与日军激战一天。何主任在督促第二团趁天黑冲过封锁线时,独自站在山岗上指挥全团集中火力英勇冲击。不料日军从山岗的侧后面爬上山岗,看到抗日同盟军队伍快过完时,还有一人站立山岗指挥,便集中机枪火力照准射击,何中国同志英勇牺牲,敌人割下他的头颅带回古城。
  第二、五两团辗转回到密山,发现原先预计的情况已发生很大变化。原来经过敌人反复围剿,实行并大屯、封山区,抗日同盟军的转移,党的机关的搬迁,东北国境已经形成无人区。日寇正大修地堡和隧道准备进攻苏联。第四军的第一步兵团已转鸡西到了宝清的山区。哈达河沟日寇碉堡林立,县委也搬迁了。据说中东铁路两边敌军围剿更严,抗日同盟军第五军也已分散活动。穆陵县委书记(兼吉东特委委员)李范五等已去苏联学习,杨松同志回到了海参崴,抗日同盟军第三军赵尚志同志已离一面坡根据地,前往松花江下游一带游击去了。第二团和第五团于四、五月间只好又返回勃利到依兰。而日寇又在大小罗勒密封锁山区,遍筑碉堡,使抗日同盟军第四军活动倍感困难。
  此时,李延禄军长率第四军司令部带着警卫连杜连长和独立营郑营长仍据守着大罗勒密山区,第二团则据守小罗勒密山区,第五团到牡丹江联合第三团、第四团在两岸山区活动,听候调遣。同时,赵尚志同志领导的抗日同盟军第三军也游击到了依兰地区,该军第一团的刘海涛和军法处金处长(朝鲜同志)游击到小罗勒密与第四军取得了联系,他们赞同第四军组织群众武装自卫和开展统战工作。但两军当时在抗日斗争的路线和策略上也出现了分歧。
  据胡伦回忆,“九•一八”事变后,东北义勇军声势浩大,占据城市。虽然没有接济,也很困难,但给养不成问题,而且多是原东北军的武器装备。而后来却失败了,其原因主要是由于国民党蒋介石实行卖国的不抵抗政策,使东北义勇军没有坚强的依靠,斗争十分艰难。同时,又由于义勇军单纯的军事观点,不相信人民的伟大力量,严重脱离群众,因此一旦遭到日寇“讨伐”时,就要么溃散逃跑,要么被伪军改编,以至于渐渐被日寇消灭。到1933年底,东北义勇军已经不存在了,只有共产党领导的东北抗日联军,仍然坚持抗日,沿山区开展游击战争,抵抗日寇讨伐。1934年至1935年,日寇调集伪军包围山区反复围剿,实行三光政策,并大屯封锁山区,筑碉堡挖防护壕,形成东北国境无人地区。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抗日同盟军不得不冲破敌人的层层封锁而转移,开展广泛的游击活动与敌军战斗,扩大游击地区或根据地。东北抗日同盟军当时既未占据城市,又无其他方面的接济,只能沿着山区游击,抵抗日寇围剿。但是,由于没有巩固的抗日根据地,缺乏供给,要想长期抗日救国,等候关里抗日,与关内互相配合,信心虽有,困难却很大。胡伦还记得,1927年大革命失败后,各省的边区相继建立革命根据地,实行土地改革,扩大红军,粉碎蒋介石的围剿,坚持了革命。而吉东特委书记杨松同志指示改组抗日同盟军,突破日寇围剿,扩大游击地区,其目的就是要大搞抗日民族统一战线。在除汉奸特务以外都是中国人、抗日救国人人有责的前提下,发动广大群众组织抗日救国会,让他们懂得亡国奴不如丧家犬,宁作中国鬼不当亡国奴,自觉地起来进行武装抗日,反抗日寇的烧杀掠夺。由于日伪军的残暴行径,广大人民发自内心地痛恨日寇,拥护共产党和抗日联军,抗日游击队所到地区,都受到群众欢迎。所以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冲破日寇的反复围剿,在与敌人战斗的情况下,就是想沿着山区建立起较为巩固的长期的抗日根据地。
  当抗日同盟军第四军游击到哈尔滨北边的方正县境与第三军会合时,在要不要建立抗日根据地和如何建立长期的抗日根据地的问题上,抗日同盟军内部出现了分歧。鉴于存在的分歧,在这种情况下怎样解决这个矛盾,就不是靠两军自己可以协调的。而当时北满省委被敌人破获后,第四军又联系不上上级党组织。为此,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司令部召开党委会议,决定派胡伦去关内将东北抗日同盟军的抗日斗争情况和内部的意见分歧报告中央,请求指示,让组织上来解决内部的矛盾,使工作发展顺利。大家认为,这样对于东北抗战前途极为重要,同时也请求上级多派同志到第四军工作。
  此时,正好人民战线武装自卫委员会介绍上海抗日救国会记者、共产党员王克道来东北联络,了解抗日同盟军的情况。他找到汤原县鹤立岗矿区抗日同盟军第六军李杜,经李杜介绍来到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司令部。王克道在采访后对第四军的成绩大为佩服,也认为第四军执行统一战线是正确的,赞成第四军派代表赴上海,报告东北抗日同盟军抗战情况。第四军便决定胡伦与王克道同赴上海,沿途有个方便。这时已是1935年10月间。
  胡伦和一位朱副官先动身到哈尔滨。到哈尔滨后,胡伦让朱副官立刻买火车票去北京等候,自己则留在哈尔滨等王克道同志。在等王克道时,胡伦趁空闲机会便去打听爱人蒲秋潮的情况。蒲秋潮因病随杨松同志回哈尔滨后,就一直未能与胡伦联系。胡伦找到同乡人池龙师律师,并住在那里。池龙师告诉他,蒲秋潮已于年初因恶性盲肠炎在医院开刀,后转心脏炎死亡,是同乡人凑的钱买来棺材,将她埋葬在哈尔滨哪嘛台附近一处山东人义地。
  胡伦闻讯,十分悲痛。胡伦和蒲秋潮两人同在党内工作,相亲相爱,堪称革命伴侣。他在池律师带领下,赶到山东人义地找到了蒲秋潮同志的坟墓。望着蒲秋潮墓前立着的木牌,历经千辛万苦的胡伦没想到与自己朝夕相伴的爱人和战友竟这样默默地离开了自己,他的内心如同松花江水翻腾不止,难以平静。他花了五十元钱请修墓工人为蒲秋潮包修了一下坟墓,并为蒲秋潮立了一块石碑作为对她的永久纪念。在蒲秋潮的墓碑上,胡伦刻下了这样一首充满深情的诗:“淞江流水长失吟,到处人民庆翻身。革命英雄独不见,秋潮明月袭伊人。”
  
  第七章 地狱磨炼
  
  过了几天,王克道按约定地址来到哈尔滨池龙师律师事务所找到了胡伦。他说再等两天让他把一些事情办完就走。胡伦同意了,因为他知道王克道是吉林人,以前曾读过哈尔滨中学。过了两天,在大罗勒密江边码头接头处工作的抗日同盟军第四军第三团团员朱善庭突然来到哈尔滨找到胡伦。这个朱善庭问胡伦,王克道在哪里?说是王克道要他来另找工作。胡伦记得这人曾经见过,那是胡伦到第四军任参谋长后,带着第二团和第五团游击,由于二、五两团之外的各团对自己还不熟悉,当第三团游击到大罗勒密时,曾派这个朱善庭到松花江码头当接头人员,在那里与他见过面,但彼此不是很熟悉。胡伦告诉朱善庭,自己是与王同志见过面,但不知他现住何处?朱善庭说,是王克道告知了胡伦的地址和另一个在哈尔滨偏脸子住的姓李的同学的地址,让他自己来找的。
  这天晚上,王克道回到池龙师的律师事务所,胡伦对他说起朱善庭曾来找过他的事。王克道对胡伦说,朱善庭这人很讨厌,在姓李的同学处找到他,向他要钱和让他另找工作。胡伦说,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把我们的地址随便告诉朱善庭还约他来另找工作呢?经过反复考虑,胡伦决定不和王克道同路,两人各自单独走,他想这样更安全。于是托人去买到北京的车票。
  过了一天,朱善庭一大早就来到池龙师律师事务所,当时胡伦还未起床。朱善庭向胡伦提出要一点钱。他对胡伦说,王克道约了他来却又不理他,现在食宿无着,实在没法才向胡伦要。胡伦于是给了他五元钱,让他买船票赶快回去,以后不许自由行动。
  殊不知朱善庭出门去不久,两个日本便衣特务就带着他回来了。特务用一副手铐把胡伦和朱善庭的左右手铐在一起。特务知道池龙师是留日学生,还娶有一个日本妻子。他们问池龙师,是什么关系让胡伦住在他的律师办事处,胡伦随身带了一些什么东西,和什么人有来往等等。池龙师按照胡伦佯言的那套话作了回答,大意是胡伦和他系同乡关系暂住,未带行李,除了那个姓王的和姓朱的以外,别无他人来往。池龙师的日本妻子也出来证明所说的都是实情,并说胡伦是来找死去爱人的坟墓立碑暂住,别无其他情况。特务搜查了池龙师的家没有发现什么,就把胡伦他们带到宪兵小队。在那里,特务把朱善庭手上的那只手铐取下给胡伦双手戴上,这时胡伦方看出朱善庭原来真是个坏人。
  在宪兵小队,敌人对胡伦进行了审问,要他说出在哈尔滨还有些什么党的组织关系和同志关系。胡伦既已被捕,宁死不屈,坚决回答自己在池龙师处已经说过,除王与朱外,没有第三人来往,自己到哈尔滨是找妻子的坟墓和为她立碑的,别无其它活动。敌人于是用灌凉水的刑法,呛得胡伦鼻子和嘴里直出血,几次昏厥过去又被凉水泼醒继续审讯,胡伦咬紧牙关,宁死也不供认。敌人便把胡伦一个人关押在一间屋子里,把朱善庭放出。
  过了半月,胡伦刑伤未愈又被提出审讯,朱善庭也被传来对堂。这次敌人问胡伦在李延禄的抗日游击队担任什么工作,策划了一些什么反满抗日活动,有多少游击队和同志关系。胡伦称自己在郭宝山骑兵四旅当连长,因被叛兵绑出押在山里被抛弃,后被一猎夫救活,逃到哈尔滨,打听妻子下落,知道已死,十分伤心。胡伦又说,李延禄的抗日游击队在密山一带曾被他所在的骑兵四旅讨伐,屡次击溃又团聚,遍于山区,神出鬼没,因此自己不知其详。朱善庭在敌人面前指认胡伦是抗日同盟军第四军的参谋长。胡伦坚不承认,说游击队哪有什么参谋长,敌人又将胡伦装进麻袋里摔打,他的左足大拇指被摔断,浑身青肿,几次昏厥过去,都被敌人用凉水泼醒后,继续关押。
  大约又过了半个多月,刑伤很重的胡伦,刚能动弹,又被敌人架去审讯,朱善庭再次被传来对质。面对敌人所问的一切,胡伦的回答仍然还是不知道。敌人只好再用刑逼供。在酷刑面前,胡伦愤怒地大骂叛徒朱善庭是一个土匪,因为自己在郭宝山的骑兵四旅讨伐过他,所以有意诬陷,罪大恶极!胡伦说:我是满洲军官,你们日本宪兵队竟听信土匪的诬陷,严刑拷问我,说什么日满亲善?完全是骗人的鬼话!日本小队长用战刀敲着胡伦的脑壳说:什么军官?是叛变的土匪,打死没有关系!敌人动用火刑,将胡伦的腿脚和胸脯烧烂,酷刑使胡伦昏迷不醒。敌人又让伪警察将他拖到松花江上,把他塞到结了厚冰的冰窟里。
  叛徒朱善庭亲眼看到胡伦几次被酷刑拷打得死去活来,遍体鳞伤,这次架出刑讯室已昏迷不醒,又被拖去塞了冰孔,估计已死无疑。朱善庭被日军放出后,受日军指派回到大罗勒密,他向李延禄同志报告,说自己到哈尔滨找胡伦时,被日本宪兵队将他们二人逮捕。胡伦因骂日本宪兵而被拷打致死,他被放出。朱善庭还欺骗组织给他安排了工作。
  据胡伦回忆说,从那以后,日本讨伐队进剿大小罗勒密时,在山中捉到一些抗日同盟军的官兵,日寇就要朱善庭戴上皮眼罩去指认哪些人是干部。后来这个朱善庭又出卖了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司令部直属独立营的郑营长等同志,终于暴露了他叛变当特务的丑恶嘴脸。
  解放后曾担任黑龙江省副省长的李延禄同志向人谈到胡伦当年被捕的情况时说,胡伦被叛徒出卖被捕后,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和地方党组织均未受到任何影响,胡伦同志在敌人的酷刑之下未株连任何同志。当得知胡伦“牺牲”的情况后,抗日同盟军第四军司令部还为他举行了追悼会。
  李延禄同志所说的这个追悼会,是胡伦曲折苦难的一生中“享受”的三次追悼会中的第二次追悼会。
   1935年12月的一天夜里,被日寇让伪警察拖到松花江上塞了冰孔的胡伦一直昏迷不醒,哈尔滨道外警察署认为他已经死了,便又把他拖回来抛在一间空房的地上。第二天,一位警察路过听到房内有呻吟声,才知胡伦还未死,于是报告警察署长又将胡伦收押起来。
  几天后,受尽折磨,并在阎王殿前走了一遭的胡伦,凭着超乎常人的顽强生命力又从地狱里挣扎了出来,终于能睁开眼睛吃一点稀饭了。敌人在对他略为复讯后,就转送到伪地方检察厅带上脚镣关押进道外监狱。
  过了大约一个半月,伪地方检察厅对胡伦一案进行复讯。
  敌检察官问胡伦怎样当的盗匪?胡伦回答说自己是在密山郭宝山骑兵四旅当连长时,被叛兵绑架在山里逃窜,拖得快死后遭抛弃,被猎夫打救,病好后逃来哈尔滨,被日本兵逮捕诬为盗匪,酷刑逼供,九死一生,请求调查。地方检察厅于是把胡伦一案移交到地方法院审理。
  两月后,哈尔滨道外地方法院提讯胡伦,依然是讯问胡伦怎样当上盗匪,抢过谁,有无烧杀?胡伦还是九供不离原词,要求调查,于是又被关押了一年多。
  1937年春,密山骑兵四旅的赵秘书和郭副官派人来哈尔滨道外监狱与胡伦见面。他们告诉胡伦,法院去骑兵四旅进行了公事调查,经商量取得郭宝山旅长同意,抄录到了胡伦被叛兵绑架后不知生死、骑兵四旅上报吉林省警备司令部的公文底稿,以之答复法院。来人告诉胡伦,郭旅长现在变得不象以前那样信任他们了,他们也打算回家不干了。
  地方法院得到骑兵四旅的复文,知道胡伦确系叛兵绑出,生死不明,不是叛变为匪,于是宣判无罪。
  和胡伦同监房的难友多系盗匪,有判死刑的,有判无期或有期徒刑的。他们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监房常年都被挤得满满的,汗臭熏人。冬天脚镣冷得腿脚发痛,夏天臭虫咬得人周身红肿,每天只给喝点高梁稀饭吊着生命,许多人因为不堪折磨而死在监狱里。真是人间地狱。
  同监房的难友中有个哈尔滨中学的学生名叫王文焕,是一位热血青年,因积极参加抗日救国活动而被捕,以盗匪案送到地方法院关押了一年多,尚未判刑。听说胡伦被宣判无罪,他很高兴,说胡伦也有受尽苦难拨云见天之日。
  正高兴时,不料日本检查官提起公诉,说胡伦是反满抗日的政治土匪,送道里高等法院涉外庭审判。于是胡伦又被押到南岗大监狱。南岗大监狱是中俄两国看守的监狱,原属中东铁路,现在由日本参事官监视。狱中关押了一些政治犯,案由多为共产党。每天上午,狱中犯人分批排队带着脚镣在院内进行跑步运动。
  胡伦被押到南岗监狱后,关在楼上一个较大的杂居监房。这个监房的隔壁是一个小独立监房,囚禁着依兰中学的校长董仙桥同志,胡伦认识他。在放风时,胡伦和董仙桥趁敌人不注意靠近低声交谈。董仙桥告诉胡伦,他是被人告密后,遭日本宪兵分队逮捕的。他说在敌人的拷问中,自己一直坚持声称是研究学术问题的,虽然相信共产主义,但未加入共产党,也无活动,敌人还是把他当共产党送到这个监狱关押了两个多月,只审讯了两次就判了十年徒刑。董仙桥告诉胡伦,楼下监房里关押着哈尔滨的学生,还关押着汤原县委书记贾雨村同志等。贾被同案的钉住,承认了自己是共产党员,他在审讯中辩论说,共产党是领导被压迫群众反对日伪统治的,不怕死,共产党前赴后继是杀不完的。看守都叫他贾县长,说他是一个硬骨头。胡伦告诉了董仙桥,自己经调查本已宣判无罪,而日本检察官又提起公诉,说自己是反满抗日的政治土匪,被送到高等法院涉外庭而关押在这里。
  在狱中,胡伦坚持与敌人斗争,鼓励难友保守党的秘密,同时又在法庭上与敌人进行针锋相对的斗争。
  1937年8月,伪满高等法院涉外庭提审胡伦。
  日本庭长问胡伦:根据检查官提起公诉,被告曾充当李延禄的参谋长,策划反满抗日,被告胡伦是不是事实?
  面对敌人法官,胡伦毫不畏惧,在法庭上大义凛然,勇敢地反驳敌人。他大声地揭露敌人如何用刑逼供,无耻欺骗套供,当地方法院已查实并宣判无罪后,却又强行提起公诉。日本庭长被他驳斥得恼羞成怒,气急败坏地敲着桌子不让胡伦再声辩,也不顾指定律师强调被告否认反满、要求再加审查的请求,坚持说被告曾当李延禄抗日军的参谋长,策划反满抗日。日本庭长不顾民众不满,宣布休庭半小时宣判。
  在休庭待判的时候,胡伦利用时机向旁听群众揭露日寇的罪行。胡伦说,日本检察官很坏,用刑逼供,欺骗套供,说不承认就押死不放,承认了就是改过自新,可以放出去当个良民。胡伦还说,日本人将已宣判无罪的案子再提出审讯,根本不是什么日满亲善,完全是骗人,把中国人当亡国奴,使得人人自危。由于已无公理可言,我只好向百姓喊冤。胡伦的揭露使在场的群众愤愤不平。
  经过内议,日本庭长出庭宣判,判处胡伦有期徒刑十年。宣判完毕,庭长问胡伦对此判决服不服?胡伦回答原案已宣判无罪,现又强判徒刑十年,实不甘服。日本庭长又问:“如果把你释放后,你还上哪里去?”胡伦大声回答说:“回中国!”就因为这“回中国”三个字,胡伦又被加刑五年。
  旁听群众对日本庭长的判决议论纷纷,有人高声支持胡伦“上诉”。日本庭长见状立即宣布退堂,匆匆离开了审判庭。
  胡伦回到监狱立即写下上诉书。在上诉书中,胡伦诉说了日本法官的不公平,原判无罪,又强判十五年。半月后,伪最高法院驳回胡伦的上诉,维持原判。
  判刑后的胡伦,先被送往哈尔滨道外监狱服刑,后又归并到道里监狱作苦工,修水力电气工程。他常常被带上十二斤重的脚镣去装运石子筑堰堤。狱中监规森严,不许偶语,大小便均有看守跟随,毫无自由,比牛马不如。每天劳作十二至十四小时,辛苦异常。稍有差错,即遭毒打,并罚带双副脚镣。
  非人的牢狱生活和不堪忍受的劳碌,使这位坚强的汉子终于病倒,命垂一线。他被敌人送回城内总监狱——伪满吉林模范监狱。在这里胡伦有幸遇到了来自哈尔滨道外地方法院监狱的监友王文焕。在哈尔滨道外地方法院监狱,胡伦曾与这位中学生难友同监房,王文焕也是以盗匪案判刑六年,先于胡伦送到吉林模范监狱,在医务科做计数夫。这位青年革命分子对胡伦十分同情,竭力帮助他。
  胡伦是盗匪案,带脚镣,共产党案也带脚镣。全监千余犯人被分到各工厂作苦工。先后到吉林模范监狱的犯人中还有几名共产党人,如被判无期徒刑的于树功同志,他也在医务科做计数夫。
  医务科的黄科长是一位留日中国人,其他各科科长和副监狱长都是日本人,戒护科的科长是日本人,胡副科长则是中国人,他有病常到医务科看病吃药。
  王文焕是个进步活泼的青年学生,医务科黄科长和黎医生都很喜爱他,说一个学生也未偷盗、抢劫,以盗匪案判六年真冤枉。王文焕常随黎医生到各工厂的监房看病登记,配方送药,也常给戒护科胡副科长送药,胡也很喜欢他。黄科长和胡副科长商量向戒护科的日本科长报告,说医务科两个计数夫的品行和表现都很好,请求下去脚镣,这样于树功和王文焕给工厂和监房病人送药就可以自由来往。由于医务科和戒护科对这两人都很信任,于是他们两人便被下去脚镣。这样只要各处送去吉林模范监狱的犯人,王文焕总要想法去看押签上的案由,以便能对政治犯给以一点力所能及的关心照顾。
  胡伦被押送到吉林模范监狱后,王文焕去看了他,觉得胡伦十分冤枉,比他自己还冤枉,因此逢人就为胡伦作口头宣传。他领医生给胡伦看病送药,并报告戒护科把胡伦转到病监,待胡伦病稍好,又常让胡伦到医务科帮助做统计报表工作,胡伦因此与由吉林希天医院招来的医务科主任看守赵绍先和共产党员于树功同志都很熟悉了。于树功和赵绍先看了胡伦的判决书,悄悄对胡伦说,还好,你的案子未打上共产党,打的盗匪案,算拾到一条命,说明你官司打得好。
  在狱中,胡伦发现日本人对政治犯的虐待和折磨,打骂处罚非常残暴,对中国看守也很歧视。日本主任看守碰到中国看守和犯人说话,上去抓着中国看守就打骂,如同犯人一样,中国看守敢怒不敢言。看守中有一批中学生是以报考文官之名义被骗去当看守的,常受日本人的气,和犯人一样。不过为了维持生活只有忍气吞声,但他们想多认识几个政治犯以便将来有出路。胡伦觉得这有利于搞民族统一战线,是在最坏的环境中可以很好利用的一点。赵绍先暗暗对胡伦说,于树功很了解他这个中国方面的看守主任不愿意中国人受日本人的气。医务科黄科长同中国方面的监狱长私下闲谈时也是牢骚满腹,都恨日本人专横。通过这些情况,胡伦知道敌人之间的矛盾在监狱里也是存在的,其实质是民族矛盾。于树功同志就利用了这个矛盾,使主任看守赵绍先和看守胡春生对政治犯的态度较好,胡伦和王文焕也给了部分监狱看守一些好的影响。
  1939年9月,吉林模范监狱的全体日伪官员将于15日去车站为调往沈阳的典狱长送行。赵绍先得知信息后,感到这是一个难得的越狱机会,将情况告诉了一直在伺机越狱的于树功和赫洵,三人商定于15日行动。14日傍晚,医务科长通知赵绍先带两个人去典狱长公馆消毒,打扫卫生,以迎接即将到任的新典狱长。15日这天天下雨,按狱规,雨天所有犯人均不能被调出监狱,因而未能去典狱长公馆消毒,越狱行动未能进行。9月16日,雨停天晴。赵绍先以到典狱长公馆打扫卫生为名,给于树功、赫洵二人办理了外出作业手续。骗过门卫,大摇大摆地走出监狱门。傍晚时分,监狱里点名才发觉医务科主任看守带了两个犯人到新典狱长公馆消毒未归。于是派人去找,结果发现三人已逃跑。敌人紧急动员,全城搜查三天,渺无踪影。难友们知道后,都暗地称赞他们三人逃跑得高明。
  胡伦抓住这件事暗中宣传说,主任看守赵绍先带了两个共产党逃跑,投奔八路军去了,借以鼓舞大家坚持抗日必胜的信念。看守胡春生和谢福荣等都暗地称赞主任看守赵绍先聪明,找到出路,有了前途。因此他们也都想多交几个政治犯为自己留条出路。同时,赵绍先逃跑这件事使政治犯中一些消极悲观的同志也受到了鼓舞,他们克服了动摇情绪,受胡伦影响的新看守与工厂的政治犯相处得更好。
  胡伦的病稍好,就又被押往监狱工厂作工。半年后,监狱需用科材料仓库要挑选计数夫,胡伦能写会算正合适,王文焕便想法将其介绍到监狱需用科材料仓库工作。每日白天收进发出各种材料,往监狱内各工厂运送,夜晚则写算各种出纳帐簿。虽然复杂辛苦,亦常受日本人打骂,但每日在工作中,却可以来往活动身体。
  在与胡伦同去吉林模范监狱的各种犯人中,有几个政治犯,都是共产党员,他们是汤原县的侯国柱、连云洲、小杨和依兰县的杨继茂、勃利县的李述、何进才等同志。吉林模范监狱是一个大监狱,狱中有木工厂、皮革厂、印刷厂、缝纫厂等各种工厂,由作业科的日本科长领导。以后又成立了需用科,科长和仓库主任都是新调来的日本人,负责供给工厂的原材料和成品保管。他们打算从能写会算的犯人中挑选出一些人当计数夫,分管运送原材料和成品、记帐等工作。胡伦告诉王文焕,与自己同来的政治犯大都是学生出身,能写会算,要他向戒护科胡副科长提示一下,让他们去当仓库的计数夫。后来这些人都先后被介绍到监狱的一些部门做事。如胡伦除作过需用科材料仓库的计数夫外,还管过缝纫厂用的呢绒布匹,何进才同志管过皮革,杨继茂同志管过纸张,连云洲同志管过板材,李述同志管过小五金,侯国柱同志管过原木。
  胡伦他们在日本人的眼皮下工作十分艰苦。每天早上六点钟上工,直到晚上七点才下工回监房。工作忙时还要延长时间,平均每天劳动十二小时到十四小时,既无星期天也不放假。
  东北出产的煤炭、木材和大米、白面都被日寇掠夺运走,监狱里烧煤面不起火,每日两餐都是食用半生不熟的高梁饭。即使如此,半生不熟的红高梁饭还要分成五等饭团,蹲监房不做工的吃二两,初上工叫四等工的吃三两,过一年多升为三等工的吃四两,升为一等工的吃六两,到五、六两才够吃,但是很不容易得到。每日两餐食用的蔬菜都是用集市上抛弃的烂萝卜、烂洋芋、烂白菜皮做成,除放点盐外不见油腥,食不饱腹。囚犯们穿的是监狱统一发给的破烂红囚衣,既不蔽体更不暖体。长年累月地做苦工,无代价的过度劳役和营养不足,加之残酷的打骂和饥寒,狱中不少人因不堪折磨和有病无药医治而大量死亡。曾与胡伦一同做苦工的何进才同志,就因劳累过度和营养不良在病监中凄惨死去。那时病监中每天都要死去几个人,有的甚至还未咽气,就先抬到停尸房把囚衣脱光,然后用大车拉到北山根倒进万人坑,以供乌鸦野狗啄食。需用科还克扣犯人食粮和医药费。所以那时节犯人蹲几年牢能活出来的实在是稀少,要是痛快地死去还好,而受活罪的熬煎就更让人难以忍受。夏天监房的臭虫跳蚤咬得犯人浑身象出麻疹一样,冬天监房门窗上冰霜冻结,冷炕和铁镣冰得犯人腰腿疼痛,咬牙切齿实在难受。倘若犯人稍微有不顺眼之处,便捉到戒护科去吊打用刑,人称过阎王殿。胡伦等人就如同生活在地狱之中。
  1939年冬天,日本主任看守坂田检查监房,在胡伦他们住的监房里检到几张象是文件的废纸,于是问,是谁窃取的防空机密文件,无人应声。坂田立即紧急追逼清查,决定严刑拷问监房的犯人,许多同志面临危险。这时,胡伦看情况紧急,勇敢地站了出来,对坂田说,纸条是他在地上捡起来当手纸用的废纸,不是什么窃取防空机密文件!犯人坐监又不能出门,这东西就算是机密也没有用处。坂田听罢抓住胡伦连打带踢,说一定是他偷的,叫人将胡伦带到戒护科吊起来打了一个半死。然后又把胡伦身上的囚衣脱光,反手铐锁在院内电线杆上受残酷的冻刑。当时的东北正是严冬腊月,冰天雪地,零下几十度,滴水成冰,胡伦被活活冻得浑身红肿起泡,奄奄一息。不少人看到胡伦快要冻死,请需用科里的几位科长向戒护科求情,将胡伦放下来。坂田不松口,坚持必须再冻满一小时后才能放下来。两个多小时后,日本人都以为胡伦死了,才叫人将他放下抬回监房。此时的胡伦昏迷不醒,确实都快断气了。为了难友不受拷打,自己承受酷刑,胡伦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正当日本人将他装在麻袋里准备丢到野外去时,胡伦竟然又奇迹般地苏醒过来……但他在一个星期后才勉强能够吃喝,而半月后又被逼着去上工,大家都说胡伦是捡回了一条命。
  胡伦的生命力的确相当顽强。一般的人没有这种经历,是很难想象出他的这种顽强生命力的。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监狱里,各种恶劣的生活条件都没能让他屈服,他都能顽强地生存下来。在敌人的监狱中,他不仅有把牢底坐穿的决心,而且还想出来继续革命。因此他很注意保存自己的实力,保护自己的身体。在监狱里,由于生活条件差,精神和肉体上都遭受折磨,一些人情绪因而很悲观,思想比较苦闷,但胡伦却挺了过来,这与他坚定的信念和乐观的态度是分不开的。
  在狱中,胡伦亲眼目睹了敌人的残暴屠杀,他后来在传记中写道:“中国共产党员和爱国的青年男女牺牲数以千计。他们慷慨激昂,不屈不挠,英勇壮烈,可歌可泣,是在监中亲见亲闻的,别处还不知牺牲多少。由此更知道了中国的抗战是一场异常残酷的斗争,革命的灿烂之花,是由千千万万忠实党员、革命烈士的鲜血灌溉长出来的。他们的伟大革命性和不朽精神,永远生存于未死者的心坎中。”
  胡伦所在监狱被判徒刑者,不少都在十年以上。因监狱生活痛苦,感觉胜利的前途遥远,不少人先后急病死亡。而面对酷刑和死亡,胡伦没有屈服,他在狱中写下了一首题为《非人间》的诗自慰:
  何处不是弥漫着腥风血雨,
  遍地莫非荡漾出狂涛怒波 !
  谁的命运凄惨沉没?
  决不止一个两个!
  宇宙间充满了吃人的恶魔,
  赐给我们的都是些枪杀牢狱!
  这不过是大铁牢中的一个圈套,
  更加把我们的身体紧紧束缚。
  虽然是在非人间,
  可是我们的心啊,
  仍燃烧着革命的火焰!
  铁的绳索锻炼了我们肢体,
  混杂的滋味壮健了脾胃,
  有了百炼的钢强,
  能以上猛烈的战场,
  同志们将我们的宝剑磨光,
  革命的哲学,
  永远的永远的是胜利与乐观!
  枯裂了的大地,
  野火燎原,
  熊熊的赤焰,
  快将燃及地狱的门前,
  那还等得三五几年。
  那时啊,
  将我们所有的桎梏,
  一齐交还,
  再让他们看看我们的威严!
  胡伦不但以此自慰,而且还经常安慰狱中同志,鼓励他们应该为革命前途珍重自己。同时对狱中的中国看守,在保守党的秘密、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经常给他们灌输民族意识、革命观念,尤其关于新中国的光明前途,给以信念。因此,狱中的看守们总觉得胡伦不是一个平凡之人,胡伦也因此暗中得些优待。每次赦令减刑,调查犯人品行,这些看守都说胡伦好,因而使他能得以较早出狱,这也成为胡伦不幸中之大幸。
  据胡伦回忆,当时吉林模范监狱医务科曾做过一个统计,1941年,全年整个监狱收容犯人2600余名,到年底死亡1470多人。因而那时常由外地监狱送犯人来补充工作人力。1942年1至4月,这个监狱又死亡七百余名。这组数字能使人看到日寇监狱的黑暗就如人间地狱一般。而在胡伦入狱前后,由哈尔滨监狱送到吉林监狱做苦工的政治犯计七十余名,当胡伦出监时,已死去五十多个,剩下不过十多人,这些人还不知后来的死活。
  1942年4月,胡伦徒刑期满被释放。
  从1935年秋被捕到1942年4月被释放,胡伦在日本侵略者的监狱里坐牢历时近八年。其间,胡伦经三次赦令减刑。第一次是一九三七年,赦令减刑三分之一,剩徒刑十年;第二次是一九四0年,赦令减刑四分之一,剩徒刑七年半;第三次是一九四二年,赦令减放。胡伦在吉林模范监狱做苦工四年多,由四等工升为三等工,由三等工升为二等工,直到升为一等工都是无代价的劳役。出狱时计算几年劳役所得的奖励金共计伪币三十三元七角,不够一个月的最低生活费用。
  
  第八章我要去延安
  
  当1942年4月赦令胡伦减刑释放时,胡伦事先并不知道,因而毫无思想准备。倏然释放,胡伦脱去囚衣,缴回囚被,领了出监证和七年苦工的所谓“赏金”一共三十三元七角,又向别的监友借来一套破夹衣穿在身上,便立刻走出监狱。站在监狱大门前,胡伦百感交集,过了七年的地狱生活,今天终于活着出来了。然而当走出牢狱,却竟然不辨方向,无处可去。此时的胡伦想起谋生无术,叫化无门,困难万分,不禁泪如串珠,潸然而下。
  前两次出狱,胡伦很容易找到了党组织,惟有这次坐监,时间既长又与外面隔阂,而且环境不同。胡伦那时在狱中就曾打算好了,只要有一线希望,出狱后就要回到中央,继续投身革命工作。因此,他在监狱中经常向人打听往来华北的通行情形,用心接交监友中的工人、小商人以及青年爱国分子等,加以宣传,取得他们同情,以便在今后对革命工作能有帮助。否则一旦出狱,人地两疏,岂不寸步难行吗?
  然而,出得狱来,胡伦才发现,几年来城市党组织遭到敌人严重破坏,自己到哪里去找组织接上关系呢?
  由于生活昂贵,胡伦不敢住旅店。幸而有一位在狱中认识并相好的姓胡的看守,把他送到一个靠卖菜为生的马老汉家。这马老汉孤身一人,十分穷困,听说胡伦是从监狱出来的,十分害怕,不愿接纳。经好言央求,才同意胡伦暂住一宿。经过一夜思索,胡伦想到了一个去处。翌日,他来到大东门外朝阳街一个小小的福华钟表店。这个钟表店只有一间门面,掌柜叫姜振华,山东掖县人,其妻是四川人。姜振华因买铁路工人偷卖的手电池而被以购买赃物罪抓捕入狱,被判六个月徒刑。他与胡伦同监房认识。徒刑期满,先于三月出狱。胡伦见到他,说明自己出监情形,求他设法帮助维持生活。姜振华慷慨允许,雇胡伦当厨役煮饭,平时早晚开关店门,打扫清洁,暂维生计。为防意外,姜振华又向保甲及警所报告户口,称胡伦有正当职业。夜间则给他一床破棉被,让他在柜台上睡。这期间,胡伦一有工夫便向姜振华学习修理钟表,同时准备去找党组织。
  两月有余,胡伦又遇见一位在附近开小肉铺的监友刘连城。此人系河北省乐亭县人,铁路工人,亦因同监房而熟识。刘连成本人是一位中学生,通过做铁路工人的叔叔介绍,在吉长铁路当检车工人,并在吉林结了婚。后随日本军接管山西同蒲铁路,仍当检车工人,过了一年多回家省亲,路过天津时用工资买了一点海洛英到吉林卖高价被捕,以贩卖毒品罪判三年徒刑,在吉林模范监狱和胡伦同当计数夫,先于胡伦一个多月出狱。他的父亲、叔叔都责怪他不好好当工人,为贩毒被判罪很不光彩,因而思想苦闷。这天他把家里的挂钟拿到姜振华的钟表店修理,不料与胡伦见面,两人十分亲热。他告诉胡伦,自己在家里不受欢迎,想到重庆找他当尉官的堂叔,问胡伦回不回四川?胡伦正在思考若在当地找不到组织,只有到延安找组织,只是听说山海关检查很严,加之没有身份证和路费难以成行。胡伦便向他打听到华北的来往情形。刘连城对这些情况十分熟悉。他们商量假造一张胡伦是临时铁路检车工人的身份证,并教给胡伦化装方法,借给他一套铁路职员制服制帽,而剩下的就只需路费了。胡伦心中大喜,说到了北京就找得到同乡人,他们商定旧历五月初五端午节动身。刘连成悄悄把妻子的首饰拿出典当成钱,用于买车票。但是一去买车票,却遇到了麻烦,原来关内关外已被日伪分割开来,要买出伪满洲国的直通车票,无所谓的出国证书很难买到。胡伦和刘连成便又去托铁路上的朋友帮他们买出到北京的车票。车票的问题解决了,于是胡伦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姜掌柜。姜掌柜十分同情胡伦的处境,送给他三十元伪币作零用,并盼望胡伦回去早日打回东北,他还给了胡伦一套修理钟表的器具,让他在途中藉以生活。经过一番依依惜别,胡伦终于和刘连成一道搭上了火车离开伪满,由吉林至新京满洲里转乘直通北京的快车。
  沿途车上虽有日本宪兵不断检查盘问,但大致只针对形迹可疑者。当火车行至锦州后,盘查便严密起来了,一个人也不漏过。当时有一种说法,即在伪满洲国,纵然插翅也难飞出。眼见得快轮到胡伦和刘连成了,日本宪兵先问坐在胡伦对面的一个也穿着铁路制服的人,拿出他的身份证明书详细查看,确信不假后又仔细盘问,如往锦州前面一站去干什么之类,长达十多分钟。胡伦见状,不禁毛骨悚然,心中暗想,这次恐怕要糟糕了。但继而又定定神对自己说道,事已至此,听命由天吧。于是态度镇静自若,似乎与真正的铁路职员一样。
  日本宪兵问完胡伦对面坐着的人后,便回头向胡伦和刘连成问道:你们是同路的吗?胡伦冷静回答:是的。日本宪兵说声“好”就不再问什么,径直过去了。望着日本宪兵的背影,胡伦在心里说了声谢天谢地,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火车又驶过两三个小站即到了山海关。车停山海关,数十名海关宪警一齐拥上,对车上乘客的行李和出国证书细细地检查,一个不漏。胡伦见状,心里忐忑:这回更要糟糕,即使想逃也难逃走了。看见旅客中有人下车换钱,胡伦对刘连成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换点钱币,说完便很快地跳下车去。当时伪满洲国所用钱币是自己印制流通,与关内华北钱币不通用。要到关内,必须先将满洲钱币兑换成华北钱币,而且规定换钱不能多换,只能换十元华北币,多换则被没收,并属犯法。胡伦换好十元华北币后,在人群中来回消磨时间。同车的人们换完钱币后都纷纷上车接受检查盘问,而胡伦却仍在站台上假装买烟卷、食物,东问西问。包围列车的宪警见胡伦在那里磨磨蹭蹭,便催他赶快上车,不许他在站台上逗留。看到有宪兵在前面车厢检查,胡伦就从后面二等车厢上车,谁知迎头正碰着日本列车长。他见胡伦是铁路职员,便用日语问道:检查过了吗?胡伦顺口也用日语答道:是,检查过了。日本列车长也不怀疑,胡伦就径直往里面走去。快到三等车,胡伦突然看到三等车上也有宪兵正在严密检查,详细盘问,胡伦此刻进退维谷。
  正在为难时,忽然从二等车厢里走出来一个旅客,胡伦一见心中大喜,原来这人是他以前在监狱中认识的一位监友。胡伦立即上前与他招呼。两人相见颇为亲热,那监友邀胡伦到他的车厢内坐坐,胡伦立刻应允。在监友的车厢里,两人谈起过去的日子和现在的生活。胡伦问他出狱后都干些什么,现往那里去?那监友说他在奉天南满,因为无法生活,要往北京探亲去,费了半年功夫,才办好出国旅行证。他又问起胡伦的情况。胡伦说出狱以后也是难以生活,和一个朋友去华北,没曾想天赐良缘,在这里又与你相遇。胡伦说,如果到了北京,还得找个住处。监友说,这很方便,就同他一起到亲戚家住。彼此攀谈之中,二等车厢已经检查过去了。待检查完,车已出站,胡伦这才回到三等车厢。见他回来,刘连成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原来刘连成以为他在哪里出错被宪警抓去了。胡伦笑着说他在别的车厢遇见一位朋友,闲谈去了,刘连成和众人方才释疑。
  车入山海关,沿途车上检查的日本人少了,而检查的多系伪宪警。胡伦便假装睡着,宪警见胡伦一身铁路职员装束,以为是铁路员工,加之熟睡,便不过问。胡伦心中暗想,既已越过山海关,一路平安,已属万幸。列车终于到达北京站。下车一看,只见站台上日伪宪警排列一行,戒备森严。凡是中国旅客,下车都需到检查处排队接受严格的检查盘问。因刘连成有身份证,他可以从检查处出站。而身揣假身份证的胡伦暗想:糟糕,这回肯定跑不脱了!
  正着急间,胡伦看见一些日本人和朝鲜人没往检查处去,而是一直出了站。这情形引起了胡伦的注意,他迅速在脑海里思索着对策,猛然胡伦心生一计。只见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放大胆量,向着前面的几个日本军官追随而去,跟在他们的后面一同往前走。敌酋所到之处,日伪宪警都向其敬礼,敌酋也向他们还礼。胡伦见状,也跟着还礼。日伪宪警见之,以为他是敌酋的同路,也不过问,于是胡伦便同敌酋一道出了车站。出得车站,胡伦长长吐了一口气,暗暗感谢上帝的托庇。
  来到车站外,找到已出站的刘连成,但那监友还未出来。胡伦和刘连成便等候他,不然无处投奔。差不多等了半小时,监友才终于走出站来。见胡伦已先出站等他,十分意外。问道:这么严密的检查盘问,你怎么飞出来的?奇怪!奇怪!胡伦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到北平后,胡伦和刘连成一同随监友找到他的亲戚处,没想到满怀希望化为失望,原来监友这位亲戚从前开办了一家织染公司,今年竟然生意倒闭,落得一贫如洗,租住一间小屋,靠吃杂面并喝白开水度日。胡伦与刘连成见状面面相觑。好在天气还不太冷,夜里他们就在屋里搭块门板睡下。躺在门板上的胡伦想,穷困不要紧,只要有住处不被鬼子盘查就是万幸。
  这一晚胡伦翻来复去没有睡着,他在思考下一步应该怎么办。突然,他想到了聂荣臻,他曾从报纸上了解到聂荣臻同志就在晋察冀边区活动。对!应该到晋察冀边区去找聂荣臻同志。聂荣臻与胡伦是重庆旅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的同学,曾一同赴法国,一同到莫斯科东方大学就读,一同进入伏龙芝军事学院,又一同回国。胡伦在中央工作时,聂荣臻由广东回到上海,见着还很熟。虽然胡伦到东北后离别已有十三年,但胡伦想要是去见着他,说明自己的经过,或者就在他那里工作,或者请求他派人把自己送往延安大概还是有可能的。
  第二天,刘连成到乐亭县老家筹款去了。此时的胡伦,已有好多年未到过北平,人事多变,找不到熟人,住了几天随身所带不多的钱就快要用完。而刘连城从老家给胡伦带信说,到了乐亭正好碰到他叔叔由吉林回老家找他,说他走后妻子痛哭了两三天,他只好又和叔叔回到了吉林,希望胡伦回家后一定要给他通信。而此时,监友与他的亲戚反目,独自回奉天去了,这样一来,监友的亲戚处胡伦也不好再住。
  这时的胡伦举目无亲,无处投奔,不禁急得脑袋冒汗。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不觉走到琉璃厂,看见一家小旅馆,他便进去要了一间小房。经理让胡伦在店簿上登记,见他没有行李,便要他先交三天房钱,而房钱最低也要四元五。此时的胡伦腰无分文,哪里还有钱付房钱,但听经理的口音是奉天人,于是也称自己是吉林人,家里还有钟表店,在满洲铁路上作事,欲找转勤到太原铁路局的日本段长,哪知日本段长今又转勤不知调到何地去了,故扑了一个空。在经过山海关时兑换的十元华北币,早已花完,此处又不通汇兑,进退维谷,困在北京,好不作难。胡伦向经理说:我们都是东北人,还须救济眼眉之急。经理听胡伦说是东北人,心生怜悯,东北人的侠义之情便起了作用。他对胡伦说道:住几天旅馆不要紧,但是北京生活昂贵,要是找不到事情做,岂不给活活困死?你最好先找一个栖身之处。胡伦乘机说道:我初到北京,人生地不熟,经理在北京多年,认识东北人一定不少。倘能为我介绍谋到一事,无异再生。经理说:隔壁房里住着一位琢县的警备队长,是奉天人,我给你介绍介绍,至少也能让你当一个兵,岂不很好吗?经理便把胡伦领到一处房间坐下,找来那位警备队长,将胡伦介绍给他,求他鼎力维持。那队长看了胡伦一眼说:我到厕所去一下就回来。
  此时,胡伦暗想,真是一个好机会呀,假使让我当兵,我不久就能使他的全队哗变,至少也可带出一部分去打游击,那样就可以带到晋察冀去,凭借这个说不定还能出息起来。想着想着,不禁心中暗喜,真有一种否去泰来的感觉。殊不知那队长由厕所回房后,对胡伦进行了一番仔细打量。他看了看胡伦的后脑勺,沉思片刻说道:你要真是东北人,我还能帮你维持维持,但我看了你的脑袋,并不是东北脑袋,若用你当兵,把我队伍叛变或拐跑武器怎么办呢?谁能担保你呢?住几天店无钱不要紧,还是找你们铁路同事好了。
  听了警备队长的话,胡伦顿感一切都失望了。饿了两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只喝些水,浑身软软的,一点力也没有。他在心中思忖,一切困难都可以战胜,但无钱实在难死人,怎么办呢?
  旅店经理总催胡伦去找同事。其实胡伦哪有同事呢!可是胡伦还是说,每天都是出去找同事,所以回来得晚。经理说,是啊,每晚宪警查店盘问时,我都告诉他们说,你困在店中,找铁路同事去了。他们也怕穷人,并未追问。
  后来胡伦回忆这时的心情时曾这样写道:“真可谓虎落平川,龙困浅溪。当年秦琼被困,还可以当剑卖马,而今我则无可当卖,加倍困难。我甚至想,真不如让宪警抓去再坐监狱。但转念一想,何必如此,多年监狱生活都忍受过来了,眼前的困难还得克服,为了革命,自己还得想办法。”
  左思右想,胡伦突然想到了四川的同乡会。那时各地在北京都有为自己家乡人而组织的同乡会,以帮助各自的同乡联系一些事情,相互间通通信息,解决一些困难。胡伦想,去找找他们或许可以得到一些帮助。说去就去,他东打听西打听,终于找到了四川同乡会,一位老秘书接待了他。胡伦佯言自己在哈尔滨中东铁路工作,因参与抗日救国活动被捕入狱,判刑五年。刑满出狱后来到北平求同乡会资助回川路费。胡伦把东北的苦难和民不聊生的情形告知同乡会的人,并说北京以及整个敌占区最近和将来都要变成东北一样。因此,自己要找生路回四川,希望向他们求点路费维持维持。胡伦心想,既是同乡焉能视死不救呢?殊不知他们也怕穷人。老秘书说同乡会也困难,没有经费,即使帮助也顶多帮助十元八元。并说同乡都穷,兵荒马乱无法维持生活。在北京的四川穷苦学生为了维持生计,都靠自己拉黄包车。以前在中国军队当过校官的,现在都上街拉洋车,白天怕熟人见着耻笑,便与别的车夫商量替换成夜间拉车,还将帽子把眼睛盖住,免得被人认出。胡伦问,他们怎么不走呢?同乡会的老秘书叹息说:唉,想走也无处可去呀!而且也走不出去,到处都是封锁线。要是道路能走,何至于长困在这里。那老秘书说完,非常同情胡伦,给了胡伦十元零钱,说略表寸心,实在没有办法。
  不过,也有让胡伦感到很兴奋的信息。同乡会的人向胡伦介绍了两个同乡的住址,其中一个住在佛学院,让胡伦去找找他们,看能否想想办法。胡伦听了觉得有生路了,便按地址找去。他先来到佛学院打听,佛学院的人说这位同乡是一位孤身老太太,出门去了,不知何日回来。胡伦听说之后,犹如冷水浇头,失望极了。又问还有别的四川人吗?正巧出来一个老厨役,佛学院的人说这个老厨役也是四川人,胡伦便上前招呼。两位穷苦人一交谈,觉得分外亲切。胡伦于是向老厨役打听佛学院的情形,并问还有没有认识的四川人。老厨役说还有一个,便告诉了胡伦那人的地址。胡伦又按地址找到那人,向那人告诉了自己要回四川的事情,不知沿途他有熟人没有?那人说在开封佛学分院有一熟人,假使经过那里可以去找他。那人给胡伦指示了道路。胡伦又提出向他借路费,无奈这人也穷,没办法。胡伦只好去找另一个同乡,这个同乡是以前王府井大街仁立地毯公司的四川同乡股东。北京很大,胡伦无钱坐车,全当在乡下一样靠步行。这天,胡伦找到了王府井大街仁立公司,一看果然铺面堂皇,暗想这个同乡定有不少钱,借路费大概不成问题,于是高兴地鼓起勇气进了大门。谁知向公司的职员一打听,职员回答说并无其人。胡伦大为失望,心里难过极了,俯首自思,真是没有生路了。
  正暗自懊丧时,忽然走进来一个姓徐的店员,见状问胡伦找谁。胡伦又将来意重说了一遍,徐店员也说并无其人,并追问胡伦是谁告诉他到这里来找同乡的。胡伦听出徐店员是四川口音,便说道:您也是四川人吧?他说是的。胡伦又说:我就是来打听我那位同乡的,虽未见着他,见着您也高兴。徐店员告诉胡伦,那位同乡股东早已退股,公司也顶给了别人。他又问胡伦来历,胡伦照着在四川同乡会所说的话作了回答。
  胡伦的话引起徐店员的同情,他问胡伦什么时候知道该公司有四川股东的?胡伦回答,是在1926年参加“三•一八”学运时听同乡学生说的。胡伦又大胆地把东北民不聊生的情形诉说了一番,并说根据北京最近的情况,恐怕不久也会变成东北一样,因此要回四川,只有这样才有出路。
  徐店员听了胡伦的述说,颇受感动。他听说胡伦是参加“三•一八”学运的同乡,便告诉胡伦,他从前在学生时代也曾是积极分子,参加过学生运动,1926年也参加了“三•一八”学运,当时还很勇敢,被机枪打破的衣服现在还保存着,幸未丧命。
  两人越谈越投机。胡伦对徐店员说,那次运动我们都参加了,这段历史是一段英勇的历史,堪称光荣不朽。不知不觉,两人越谈越近,越说越亲。徐店员更想详细知道东北的恶劣情形,于是约胡伦到家里详谈。两人走一路谈一路,从个人经历谈到民族抗战,说到兴头处,徐店员愿与胡伦一同参加抗战,以求将来能有一条出路,免得在北京不死不活的既受罪又前途无望。徐店员说,虽然自己已有老婆孩子,但为了谋求出路,情愿离家。
  胡伦劝他说,你虽然不能直接参加抗战,但也可以帮助抗战,而且有很多方式可以帮助抗战。思想上、行动上和物质上都可以。胡伦希望徐店员能借他一点路费,将来一定报答。徐店员说假使有家产,情愿全数帮助抗战,无奈自己是店员,只足糊口,若是胡伦需不多的路费,他可以帮助。胡伦说只要能到开封,就可以找到佛学分院的朋友。徐店员于是慷慨借给胡伦到开封的二十元旅费,并告诉胡伦他有一个顶要好的名叫虞和群的浙江朋友,思想新进,在河南开封某银行当职员,愿去信介绍,到时定能得到一些援助。徐店员又将他全家人介绍给胡伦,并留胡伦吃饭。已饿了两天的胡伦,这顿饭吃得又香又饱,可谓起死回生,又有了精神。饭后胡伦铭感而别。
  买票上车,入站虽严,胡伦仍用原先使用过的那套办法解决。他走到车厢内找到一处座位,已先有三个所谓的皇军慰问员坐在那里,其中两个日本人一个中国人。胡伦略一沉思,便旁若无人地与他们坐在一起,正好四人对坐。那三个人看胡伦是铁路职员,也不在意,便互相攀谈起来。日本人会点中国话,但会得不多。正好胡伦也会点日语,两国话参杂,沿途谈不完的风土人情,同时也谈局势。
  那日本人告诉胡伦:“皇军猫一个样,中央军耗子一个样。耗子虽多,见了猫都叽叽叽叽的跑了。八路军鬼一个样,什么地方来?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不知道。皇军大大的辛苦,没办法!”胡伦听了感到八路军确实让敌人闻风丧胆,就连敌方自己都承认了。几个人一路说来,虽宪警往来盘查中国人十分严密,但他们却把胡伦也当作皇军慰问员了,未加注意,也未过问。一直同行到河南彰德,这伙慰问员才下车到冀南前线慰问去了。
  由彰德到开封是晚上行车,胡伦大胆睡觉,平安到达开封。下车后仍用他的那套办法往前行走。谁知,开封出入站比北京还严密,无论日本还是朝鲜官商人士,出站都只能经木栅栏,一个一个随着通行。快到出站口,日本检查员一人不漏地要验看身份证。胡伦这回才觉得真糟糕了,不禁毛骨悚然,满头冒汗。他未料到到了这里终难逃脱。
  进退维谷间,胡伦已走到检查处,日本检查员正忙着检查。胡伦最前面是个韩国男人,隔着韩国男人是一个韩国女人,之后就是胡伦。日本检查员弯腰仔细查看着韩国人的两个大皮包。胡伦灵机一动,轻轻往前一挤,韩国女人回头看时,他已挤过去了,再往韩国男人屁股后面也是轻轻一挤,竟然又过去了。检查员和旅客都只顾看着检查大皮包,谁也未注意到胡伦,于是顺利溜出站外。又是一次百事大吉,胡伦心里说,真该重谢天地,跳上一辆洋车便往城门走去。
  来到开封城门,日伪军警正盘查行人,胡伦无行李,跳下洋车便走入城门。他先向日军敬礼,日军看胡伦是位铁路职员,也向他还礼,伪军警等见日军向胡伦还礼,也都随同向他还礼,都不过问,胡伦径直走进城去。
  进得开封城,胡伦找到了佛学分院,心中十分欢喜。经打听,院里的道友说胡伦要找的人业已远出,不知何日返回。胡伦十分失望,他想如何才能使道友们招留自己呢?他灵机一动,便向院里的人自我介绍道:自己是北京佛学总院来的,诸位道友平安。听说胡伦来自总院,佛学分院的人更是十分恭敬,又是请坐,又是请饮茶,还提出请他论论佛道。胡伦本是门外汉,与他们谈什么呢?突然记起在狱中时,每星期日有一个老和尚犯人给监友说法,讲过一个《金刚经》,多少还有点记忆,于是他就只好拿这一套来应付他们。恰好开封佛学分院成立不久,院里的人也都是新入道的,对佛学一窍不通。听说胡伦是总院来的,又能讲经,都赞扬胡伦道高,很有修行。胡伦便乘机说道,想在分院多住几天,多多领教,因为早闻道友们修行高深,不知可否?这些人当然客气地欢迎胡伦留下,而且十分热情地招待这位从总院来的高道,并安置胡伦住在院长室。他们没问也没想过胡伦究竟是总院派来调查什么的。
  入夜,几个人在院内坐着闲谈。胡伦了解到接待他的这两人原来都是在开封城外当区长的,因为日本占了开封,特务勒索,日军摊派,烦杂难当,故辞掉区长职务入佛学分院修行,均极忠厚。于是,胡伦说自己家在河南南阳府,老母多病,在北京至“七七事变”后,音信断绝。一切修行均系善念,而百善孝为先,一片孝心,感动神佛,请示乩语,必须回家尽孝。后经总院院长赞助,使自己早归。天下道友俱是一家,路经此地,希望二位道友能设法送他过日军封锁线,成全他的孝道,功德无量。同时,胡伦又对他们宣传敌伪暴行,希望他们为自己保守秘密。那两人难以推拒,一面招待胡伦,一面托人打听路径。
  一连住了半月,在这里既未遇到盘查,又对他们作了宣传,胡伦心情较为平静,天天盼望打听消息的人能传来佳音。但是,陆续从各地打听回来的消息说,要是早来半月通行容易,无奈最近日军准备进攻,加强了河防,封锁得如铁桶一般,实在无法偷过。
  胡伦只好去访问徐店员的浙江朋友虞和群,双方相见如故,因为虞和群已接到徐店员的信,知道了让他帮胡伦设法过封锁线的事。虞和群说,他已找了自己的同乡开封商务会的史科长,史科长经常派人到安徽、河南边境界首接茶叶商,听说过北京有学生由南方到河南通过封锁线,因此可以就近给胡伦想法。不过现在只有东面一处尚可通行,只是绕道太远。胡伦见虞和群这样慷慨,便向他作宣传。虞和群真是革命青年,听了胡伦的讲述,十分同情。于是,胡伦就求虞和群借点路费。虞和群说,自己是银行职员,素无储蓄,假使路程不远,还可典当帮助。他问胡伦要到什么地方才有办法?胡伦想不能说得太远,远则路费太多,令人爱莫能助。于是说先到洛阳,到了洛阳就有办法了。虞和群又与他的浙江同乡一家商行的经理商量,那经理同意借给胡伦路费法币千元,并派行员送到中国境内。胡伦真想不到急难之中,竟能遇此良友,不禁口称同志,铭感难忘。虞和群和这位经理更慷慨义气,一面保守秘密,一面叫那位行员和胡伦于翌日动身,前往归德。在归德火车站,入站出站,戒备十分森严。但胡伦都走到行员之前,行员非常惊异,不知胡伦有何等妙法能够飞进飞出。
  到了归德分行,招待十分热情。归德分行的人把伴随胡伦历经过许多艰难险阻的那套隐身服——铁路职员服换下,给胡伦换上一套条花裤褂,化装成商人。对那套铁路职员制服,胡伦实在难以割舍,但为适应环境起见,这衣服已不适用,只好换下。归德分行派一位学徒与胡伦乘坐大汽车前往皖北亳州。沿途系伪军防守,日军很少,所以通行方便,对行人也不加盘查。汽车开入亳州城,下车只检查行李,别的不盘诘,胡伦很轻松地便到了亳州分行。
  带路的学徒把介绍信交上,亳州分行经理阅后说道,既然是我们商行经理的朋友,本应留住行内,好好招待,无奈昨天出了意外,一位行员由中国境内回来,经日军宪兵盘查,根据其举动和言语怀疑是中央军,被宪兵带去拷问,昨夜宪兵数次来行调查,事尚未了。要是再住一位生人,犹恐两不方便,现给你一千元法币作路费,由行员送你先到一熟人旅馆暂住,待有人前往中国边境时,立即带你同行,万无一失,请放心吧。于是胡伦到了旅馆住下。知道胡伦是某行商人,伪军警查店亦未盘问。可是胡伦心中却十分着急,这便如最后过昭关一样。胡伦在此一连住了半月,生活又高,路费已快花去一半,而路途还未起程。
  好不容易等到分行来人通知胡伦说,明天就有人走。行里的人帮胡伦雇要一辆小推车,由一位行员借出一张良民证送他。第二天行员带上一位小车夫与胡伦出发,一路上行走顺利,因为送胡伦的这位行员经常送接来往商人,与日本宪兵颇熟,宪兵一问便说胡伦也是商人,加之又有良民证。日本宪兵看后检查了胡伦的周身,见无夹带,就放行通过。送胡伦的行员随他走出不远,便将借来的良民证要回互相告别而去。
  胡伦与小车夫又行走了十数里,一路上均是伪军防守,也不盘问他们。再走数十里,当中无军队防守,见前面就是中国境界,胡伦不要提有何等欢喜,虽然这些日子吃了不少苦,担了许多风险,可毕竟逃出敌占区来到中国境界了。
  过了边境,沿途检查严密起来,小车夫知道胡伦是某商行的商人,沿途军队检查时,往往检查的士兵先向小车夫问胡伦是什么人,小车夫便回答说是商人,并检查随身携带物品,发现胡伦带着修理钟表的器具。士兵都说,这人还是个钟表匠咧。胡伦便连连回答:是的,是的。
  平安走到界首集,凡无通行证者,一律不许进出。怎麽办呢?小车夫问胡伦要往何处。胡伦说到洛阳,那里军商两界自己都熟。小车夫说,要是军队有熟人,请代我找个事,以免被抓壮丁活受罪。倘若能行,这一路我熟,愿意送你到洛阳,不要车钱。胡伦说,给你找事太容易不过了。小车夫便很高兴地送他。他俩沿途走小路,这样可以不被盘查。偶遇团丁盘问,小车夫就说胡伦是商人,无通行证。走到骡河,正巧遇到小车夫的父亲,他要小车夫回家一趟。于是胡伦对小车夫说,自己去洛阳,到后一定给小车夫写信,待安排妥当,他再去好了。小车夫因家中有事,亦愿缓几天再去。胡伦很感谢他,给了他几十元钱,两人便相互道别分手。
  在骡河,胡伦寻着一处小店准备住下,店掌柜告诉胡伦,没有通行证不行,现在查得很严,最好到大汽车站跟前住店比较松些。坐汽车只要多给钱,无通行证也可以的。胡伦便请店里派人把他送到一个靠近车站的小旅店住下。然后来到被战火破坏了的车站打听路线如何走?看到一些军人和行商小贩借军用空卡车回洛阳,一打听汽车票,车费要几百元法币?随便一张就要三百五十元,少了不行。胡伦点了点自己身上的钱,只剩三百三十元了。胡伦于是向司机求情,请他把自己带到洛阳再借钱给他车费。司机先说不行,等到下午开车时,胡伦又去找到司机。司机问胡伦身上有多少钱?胡伦说只有几十元法币还不够找补零的,司机全数要了,说到洛阳一定要补足车费,让他先到站外路旁等候。胡伦偷着上了车后,汽车朝洛阳方向颠簸而去。这时的胡伦,白天饿了就要点同车人吃剩下的干饼充饥,夜间天热就睡在车上帮司机看车。这天卡车开到洛阳城外还未到站,司机突然发现前边有查车的军人,便赶快叫乘客下车,也顾不得向胡伦要未给完的车费。此时天黑又无熟人,胡伦进城先到一家小旅馆定了一个小房间,然后就出街以避免检查旅客。到夜间十一点,街上几乎没有行人了,胡伦才回到旅馆。住在店里分文皆无,胡伦焦急万状毫无办法,活生生要被困死,无可奈何。偏偏福不双降,祸不单行,正碰着国民党宪兵查店。宪兵发现胡伦问他来历,胡伦回答自己是逃难的。因为没有通行证,宪兵告诉旅馆掌柜:这人必须找保后才能放走。宪兵走后,旅馆掌柜问胡伦能找得到保吗?胡伦说找不到保。掌柜无奈地说,块快睡觉,明天一早就走,免得连累旅馆。次日清早,旅馆掌柜招呼胡伦起来快走,胡伦无钱交旅馆费,掌柜说,算了算了,不要钱,你快走吧!
  胡伦来到车站想上难民车,不料冤家路窄,恰好碰到昨夜查店的国民党宪兵,问胡伦怎么到这里来了,找保没有?胡伦只好实话回答说,没有。宪兵就把他带到宪兵连,押了三天,每天给几个冷馒头就着开水吃。
  三天后,宪兵连长提讯胡伦,问他的来历。胡伦大胆地说,自己在东北中东铁路作事,“九一八”事变后不愿当亡国奴,参加抗日救国活动而被捕入狱,判徒刑五年,作苦工数年,期满出狱后逃回关里准备回四川,路过洛阳被宪兵查到,带来要自己找保。自己孤身在外,既无熟人又无通行证,还望宪兵队设法送我回四川,否则,不但无法行走,且无路费,岂不饿死吗?他还告诉宪兵队长,自己过去曾在高桂慈军队里当过参谋。宪兵队长听了不禁一愣,原来高桂慈正好就有一个办事处设在洛阳。
  宪兵队长立即与高桂慈驻洛阳办事处联系,高桂慈说胡伦以前确实在该部当过参谋,但多年音信俱无,不敢出保。宪兵队长此时反而不知该把胡伦如何处理了,只得在宪兵连押了几天后,便派宪兵将他送上难民车驱逐出境。
  难民车行至渑池,胡伦忽然听到站台上一个士兵在对人说:十九军高桂慈军部就在城北,离此不远。胡伦闻讯,不禁心中大喜。他想,自己虽然坐上了难民车不花钱,但是无钱吃饭,于是决定冒险去找高桂慈,当即下车打听。人们见胡伦是一个难民,多不愿与他搭理。胡伦不禁暗暗长叹社会人情如此淡薄,假使自己穿上什么制服有谁敢小视?
  没有办法,只有穷人找穷人。胡伦便去向一位小车夫打听,小车夫说自己去过高桂慈军长司令部几次。于是胡伦便雇小车夫送他前往。到司令部时天早已漆黑。胡伦突生幽默,黑夜里,人们才不能认出我是难民,也许还当我是个伟大的阔人呢!
  到了高桂慈的司令部,胡伦向卫兵说自己与高军长是朋友,想求见高军长。卫兵让胡伦先在门口等着,然后去向刘副军长报告。刘副军长在里面叫声“请进”,胡伦一听顿觉受宠若惊,暗想他们还未忘记老朋友,见着故人一定很亲切。
  相别十数年,彼此相见,竟然还能相识。于是先问好,后说来历。胡伦说在东北义勇军抗日数年,不幸被敌俘去,发苦工又数年。这次逃回关内欲回四川。路过此地听说老上司在,特来拜见。刘副军长听后说道,还算不错。接着问道,胡同志我们对你好不好?胡伦说,好啊!刘副军长又说,但是,你可太对不起我们了,你知道从前在武汉时你带些什么人安插在我们军里,你办的教导团后来叛变了我们,你知道吗?并且后来又一次要叛变,几乎使我全军尽灭,幸而察觉,先行压服,你知道吗?胡伦听了心中暗惊,假装不知。
  正在此刻,高桂慈军长派一位副官来请胡伦到他的公馆去。胡伦暗想这太糟糕,为何不加考虑,自投罗网呢?不料走到这里,反而还完结了性命,但想跑亦无法了。
  见到高军长,高军长看上去还很亲切,但想到刘军长刚才的那番话,胡伦心中有些怀疑他是一种假装。两人落座后,彼此先道多年未见,然后胡伦向高桂慈说起自己的来历。他告诉高军长,自己是路过此地,特来拜见劳苦功高的老上司。胡伦佯言自己离开该军后,在1929年奉军收回中东铁路时,自己就去东北哈尔滨在中东铁路作事,“九一八”事变后因参加抗日救国活动而被捕入狱,坐牢几年,徒刑期满出狱,逃来关里想回四川去,但无奈自己既无通行证又无路费,十分困难,特来拜访老上司,请求办个通行证,借点路费回川。听了胡伦的话,高军长对他说:洛阳办事处打来电话,说你被宪兵队逮捕,由于多年音信俱无,不知你又在搞什么活动,所以不敢出保。现在虽是国共合作抗日救国,但还是很注意共产党。胡同志你也许是不知中国现在的情形了,我纯粹为国为民奋斗二十余年,从未离开最前线。此次中条山战役确实太危险,现仍扼守河防未敢稍怠,说什么劳苦功高呢?会作官的不一定劳苦,而劳苦的又有什么功高呢?我只想待抗战胜利之后,即解甲归农。虽然从前打了三年共军,但以后国共合作,曾见到朱德总司令,十分敬仰,并且共党放弃土地革命,实行三三制度,这很好。可是你必须格外小心,许多人都知道你是共党,现今对共产党仍然十分严格,恐遭意外,那样岂不可惜。本人是看在老朋友的面上,全是一片诚意,概无成见。胡伦听罢,深知他们内部也有不少的矛盾,但他对共产党还是持一种宽容的态度,且未提到刘副军长所说的一切,心中方稍觉平静。胡伦佯言自己早就脱离了组织关系,什么人都不认识了,只想回家养病。
  高军长一再问胡伦到底打算往陕北还是去别处呢?胡伦仍然答道,要回四川老家休养。但因无通行证又无旅费,尚望援助,则感再生之德。高军长说:现在国共虽然合作,内部情况却不好,回家休养,将来再出来作事这想法很对,需要路费能给予帮助,但护照如何写?胡伦说:就写老兵退伍返籍。高军长说,这样,给你写个军部事务员,好不好?胡伦说,也行。高桂慈还对胡伦说,要不是明天洛阳点编委员要来,本可让你多住几日,尤恐彼此不便,所以还是请速归为善。胡伦说,本人也是归心似箭,明天一定要走。
  次日,胡伦告辞高军长等人,由副官处派人用马送往车站。胡伦自思,此次事先未加考虑,冒险成功,真是大幸大幸,于是到了西安。为避免盘查谨慎起见,胡伦没有进城,而是混入城外难民群里。因为难民无吃无喝,无人过问。和难民在城外露宿,日晒夜露或沐浴风雨都是无人管的,只是蚊虫咬得难受。他悄悄向人打听边区情形,人们都说封锁严密。过了十数日,胡伦反复思忖,自己已经历了许多险阻,还怕边区封锁,更加决意要到延安去,第二天他便上了到潼关的车。检票员问胡伦为什么不买车票?胡伦递上自己在高军开具的护照,那检票员说为什么不穿军衣要免票?护照写的回四川为什么又往陕北走?胡伦佯言请了长假就没穿军衣,往陕北方向走是因为兄弟被抓壮丁送到洛川,所以打算先到洛川去看看他,然后再回四川。听了胡伦的话,检票员未再说什么。乘车北行到北潼关下车,这时已是夜里十一点多钟了。胡伦正好遇到一位河南老乡赴城找他开旅店的亲戚,便说自己也是进城找新兵训练处的兄弟,二人结伴同往。来到城门前,城门已关闭。胡伦前后一看不见一户人家,不知该到何处投宿,内心不禁焦灼万分。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大车声,胡伦心想这大车必定要进城,为何不等大车来到一同进城去呢?不大功夫,大车来到面前,一看原来是一批士兵随车回城。车上的士兵叫开城门,胡伦他们两人亦随车混入。由于天黑不能辨认,检查的把胡伦他们也当成是士兵一路的人,未加盘问。二人到得城内,却见城内一片黑暗,只好摸索着寻找旅店。胡伦想,假使遇到巡查盘问,肯定嫌疑重大,该是何等危险呵!可巧那位老乡竟然还摸黑找到了亲戚开的旅馆,叫开门一看,旅馆全被队伍住满了,掌柜只得安排他们和自己同住一炕挤兑一宿。
  第二天,胡伦对那河南老乡借口说要去找找兄弟,便到城里大车店打听往北去的情形。大车店的掌柜问胡伦是哪省人,胡伦说四川人。掌柜说往北就有很多种水稻的是四川人。胡伦说对,那里可能就有我的亲戚,正要去找寻。一个回洛川的旅客在旁边听见了接话道,前不远就有种水稻的四川人。胡伦乘机说自己对道路不熟,可不可以与他同去。那人说可以可以。第二天早晨,胡伦和那个回洛川的老乡同路,边走边问洛川有无四川人?老乡说他们村里就有种水稻的四川人。胡伦又问有无四川广安县的人?那老乡回答说在他们村里的不是广安县人,可能过了封锁线那边或许就会有。胡伦又问如何过封锁线呢?老乡说封锁线不易通过,中央军捉住说你通匪,八路军捉住说你是特务,性命难保。只有往夏县那条大路走,八路军的骡马队经常运盐过来买。那老乡把胡伦带到中部县的七里镇,其实胡伦在那里既无亲也无戚,只不过好往边区走而已。
  胡伦他们在乡里走了不少地方,但总是封锁严密不易通过。于是胡伦与那位老乡道别后,又改变行程往榆林去。这天胡伦在离洛川城十五里的一个小店住下。打听掌柜,才知道他是由山西军队回来的。胡伦便说自己是十七军的退伍兵,都是一家人。胡伦向掌柜打听往北到榆林的路道,掌柜毫不怀疑,详细告知必经边区延安,封锁线虽严,但来往还可通行。胡伦听了大喜,就如快到家一样兴奋极了,决心勇敢前进,第二天一早就向通往夏县的大路走去。
  一路上中央军的岗哨很多,通过洛川往北,必须经过中央军层层岗哨的严密检查。往来商贩送些钱或烟就放行了,而胡伦只有一张假条。胡伦佯言自己是来找被抓壮丁的兄弟的,因没找到,又无路费,只有过封锁线那边找种水稻的同乡借点路费才能回四川。中央军中许多人是四川老乡,一拉起同乡关系就有点亲热了。他们问胡伦当兵多年该积蓄点钱,告假回家路费都没有吗?胡伦说部队里层层克扣,不发兵饷,那来的钱呢?穷“丘八”干送命,不死也得病。为报效长官多少人积劳成疾,到头来还是一脚踢出,给张长假条,让你四处讨口流浪,无人过问,想起实在令人伤心!众哨兵都觉得胡伦的话道出了实情。一个班长对胡伦说,我们都是四川人,前面有两道岗哨,都是我这一班的弟兄,你只要说我这个班长的名字,讲我们是熟人,他们就会放你过去。正巧这时来了一支骡马队要回延安,那个班长就叫胡伦跟他们一起走。骡马队沿途遇到岗哨就给岗哨送香烟。中央军的岗哨拿了香烟还问他们什么时候再来,把边区的好东西也带点来吧!胡伦尾随骡马队走,一路上未遇到阻拦,说说笑笑地就通过了封锁线。
  这天夜里,骡马队留宿在一家农民经营的大车店,自喂牲口,自盛饭食,各自找地方休息。胡伦也自己去盛了饭食吃了,然后找到一个墙角独自休息。
  次日天未放明,众人又起身赶路。天亮时就走过了一道大沟。这时骡马队队长清点人马,才想起没问跟着骡马队走的胡伦是什么人,为啥跟他们一直走到边区?胡伦想边区是共产党八路军占领的地区,也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身份了,就实话告诉他自己是东北抗日联军的同志,坐牢几年出狱后,逃难来延安寻找党组织。众人一听都很惊奇,那队长听了沉着地说,你既然是来边区找组织的,就再跟我们走吧。
  胡伦和骡马队来到了边区富县的茶坊八路军检查站。此时的胡伦浑身伤痕累累,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为了这一天,他历经千辛万苦,走过了多少艰难曲折,今天终于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他无法抑止自己内心的万分激动,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回家了,回家了!延安就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家呀!
  检查站对胡伦进行了盘问,胡伦很诚挚地向检查站的同志报告了自己的真实情况和出狱后的经过,并写出自己的简历,连同高桂慈开具的护照一并交给检查站一位姓古的站长。经过检查站详细的盘诘后,胡伦被以同志的待遇,专人送到了延安保安处。在那里,胡伦焦急地等了三天,却一直无人来向他询问情况。胡伦从人们的交谈中听说党中央就在一个叫杨家岭的地方,于是趁人不注意便独自去了杨家岭。到了杨家岭,来到中央领导办公的地方,传达室的同志见胡伦的打扮不让他进去,说他是一个逃难的人,既无介绍信又不知道中央同志的姓名。正在为难之时,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胡伦的眼帘——那是李富春同志!胡伦看到了过去在法国时同一个党支部的李富春同志,激动得大声喊道:富春同志、李富春同志……
  李富春同志听到了胡伦的喊声,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人,胡伦情不自禁地对李富春说:富春,我是胡伦哪!李富春终于认出了他。
  在李富春同志住的窑洞里,李富春、蔡畅同志热情地接待了胡伦。李富春同志告诉胡伦,这么多年都无你的音讯,大家以为你不在了,延安还为你开了追悼会。李富春立即将胡伦介绍给了中共中央组织部并向中央报告了胡伦的情况。在李富春同志附近住的王若飞、杨尚昆同志以及党务研究室的陈子建同志闻讯都来与胡伦见面,他们都说,胡伦多年没有了音讯,大家都以为他早已牺牲,现在竟然还活着回到延安,回到党的怀抱,大喜,大喜!
  午饭后,李富春同志叫中组部秘书长开兢天同志把胡伦安置到办公厅暂住,让他把入狱和出狱的情况向组织作详细的报告。
  而就在这时,保安处的周兴同志正急得四处打听,说有一名未经审查的人跑了,这人说他是来延安找中央的。李富春同志知道后告诉他,你要找的人现在我这里,叫胡伦,他是一个老同志,由东北监狱出来,住在办公厅。保安处这才放下心来。
  回到延安,回到了党的怀抱,此时的胡伦离开中央已是十三个年头了。
  回到魂绕梦牵的延安, 回到党的怀抱,胡伦就像久别的孩子回到慈母的身边,心中充满了喜悦和激动。同时他也深感在东北工作时,受敌人的残酷压迫,条件所致,很少读到中央的文件,尤其两次监狱生活长达八、九年,监规森严,耳目闭塞,同志间不能交谈,自觉思想肤浅如同小孩,需要尽快充实,以适应新的斗争需要。而胡伦在东北抗战时,长期跋涉于冰天雪地之中,被俘后又受到严刑摧残,在监狱饱经折磨,致使身体多病。他盼望能尽快养好身体,立即投入到斗争中去。
  胡伦被安排到延安中央医院治病。经过两月多的各科治疗,他身上的牢疮、角膜炎、蛔虫、内痔及一切急性病都被治好,因酷刑致伤的左脚大拇趾头通过开刀割治,锯去一段,接成人工关节,但因刑伤留下的头晕、眼花、腰疼、心跳、气管炎及消化不良等慢性病症则无法治愈,尚需休养。疾病使他难以进行系统学习,但他还是尽可能看党报和阅读党的文件,反省以前的一切。同时一边养病,一边向党组织汇报自己的情况,等待组织分配工作。
  1943年,胡伦在延安整风审干时写下了近四万字的《胡伦自传》。在这部《胡伦自传》里,他回顾了自己从事革命以来的斗争生活和思想成长经历,尤其是回忆了他出狱后历经艰难险阻,脱离敌人虎口,由东北辗转来到延安的经过。这个自传成为我们了解他传奇一生最珍贵的史料。
  
  第九章 晚年的追求
  
  1945年,为建立东北根据地,党组织根据斗争的需要,安排长期在东北工作的胡伦到东北合江军区工作,担任军区参谋长。第四野战军的部队就住在那里的。那时候的胡伦生活很不稳定,他和部队一直是跟着战争走,经常是从一个地方又到另一个地方。在合江时,胡伦的首要任务就是指挥部队剿匪。在一次剿匪战斗中,胡伦从马上掉下跌断了骨头。由于当时医疗条件很差,没能得到很好的正规治疗,导致胡伦的伤处畸形愈合。这给他后来的身体带来很大不便。那段时期胡伦多次受伤,身上还留下过弹片。伤痛使胡伦不能再作战了,上级让他改任后勤部政委。在这一岗位上,胡伦只干了很短的一点时间。
  1947年,组织上任命胡伦担任合江省政府财政厅厅长。这时,他认识了后来伴随他一生的妻子、战友力飞。
  力飞是湖北枣阳人,出生于一个很有钱的家庭。她的家在当地很有名望,堪称书香门第,祖父、父亲、叔父都在当地县志上有记载。力飞早年读书的成绩很好,在学校名列前茅。三十年代,她和许多青年知识分子一样,怀着一腔报国之志,向往革命圣地延安。她毅然抛弃了富有的家庭,在两个哥哥的帮助下只身找到了武汉八路军办事处,随后来到了延安。那时她还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力飞后来曾这样对人讲,当时她从那样的家庭脱离出来到延安去参加革命,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受到亲戚的极力反对。他们觉得,力飞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好好的小姐不当,偏要跑到那样艰苦的地方去,真是疯了。
  力飞本姓高,最早的名字叫高成璋。她参加革命后自己把名字改成高力飞,后来人家都喊力飞力飞,于是她干脆就把高字去掉。力飞在学校读书时,非常爱好文学,经常在校刊上发表自己写的东西。因为她文学功底比较好,又姓高,大家便给她取名“高尔基”。力飞出生于1918年农历四月十一日,而户口上却写成新历1918年6月18日。因此力飞一年要过两个生日。力飞为人非常低调,不喜欢张扬。从不炫耀自己的革命历史,她说她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只要想想那些牺牲了的革命战友,就觉得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了。
  力飞到延安,最先就读于陕北公学,后来被选送到八路军通讯学校,成为该校第十三期学员。毕业后分到延安新华通讯社,主要从事电台工作,搞机要,抄发电报。力飞是抄报员中优秀的技术尖子,抄报速度相当快。当时苏联塔斯社派人来指导或者有人来学习参观,每次都派她去表演。
  在新华社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力飞便被调到《解放日报》社,在报社一直工作到抗战胜利。她后来回忆说,她在报社时,是延安人群中最先知道日本签字投降消息的人,因为她负责了这条特大喜讯的抄发。当把这个消息发布出来后,延安城内外一片欢腾,人们纷纷涌到外面举着火把游行,欢庆抗日战争的胜利,欢庆中华民族的伟大胜利,那天晚上整个延安简直成了火把的海洋。
  抗战结束后,东北解放,当时从延安派了一批干部去接管东北。力飞就随东北干部团一起前往东北。那时行军很艰苦,一个女同志,又带着小孩就更艰苦了。敌人把道路都封锁了,部队只能从朝鲜绕道到东北。力飞她们便把小孩用箩筐装上,吊在骡子肚子下面。途中随时都有可能与敌人遭遇作战,伤亡随时可能降临,加之东北到处是冰天雪地,十分寒冷。但力飞还是克服了一路艰辛,顺利地到达了目的地。力飞在东北先后作过合江省财政厅秘书,在林务局干过,在东北电影制片厂工作过。全国解放后力飞一直跟胡伦在一起,从东北到北京,从北京到重庆,都在机关工作。
  沈阳解放后,胡伦来到了沈阳。日本人当时曾在沈阳办了一些大型的兵工厂,其中五二兵工厂是日本人在东北办的最大的兵工厂,有上万的工人,可以生产飞机、大炮、战车。解放战争开始后,前线需要大量的战车、坦克、枪炮子弹,这是当时非常迫切的任务。于是,解放军接管了五二兵工厂,由于胡伦在法国时曾经在史乃德钢铁厂做过好几年工,所以组织上安排他去五二兵工厂做监委书记和厂长,负主要责任。
  北京解放,胡伦一家又来到北京。原来东北军工部部长、后来到中央任全国重工业部部长的何长工同志十分器重胡伦,便把他带了过去,推荐他担任重工业部有色金属局的筹备主任。但胡伦考虑到自己的年龄已较大,特别是曾在敌人监狱里受了很多摧残,身体一直不好,又少小离家,从未回过家乡,便主动提出回老家四川工作。组织上同意了他的请求,这样,胡伦就于1950年10月随参加全国人代会的西南代表团一道经过武汉回到四川。在胡伦从成都到重庆的时候,他的老乡、老朋友邓小平同志给他写了一个便条,专门介绍了胡伦的情况,希望沿途给予方便和照顾,当时邓小平是西南军政委员会的主要负责人。同时,担任西南军区司令员的贺龙也为他写了一个便条,希望沿途对胡伦给予方便照顾。邓小平在重庆工作时,与胡伦有过一些接触。后来邓小平调往中央工作后,有时来重庆,胡伦也还常常同他见面。
  五十年代,胡伦在重庆791厂工作,担任厂里的军代表,同时任党委书记兼厂长。后来,又先后出任重庆市委 重工业部党委副书记、重庆市委工业部部长、重庆市粮食局局长。
  在六十年代,胡伦常常被请到学校为中小学生作报告,给青少年讲革命历史,进行革命传统教育。
  由于胡伦白天黑夜忙于工作,加之后来又遇上大灾之年,奔波劳累和战争年代留下的伤病终于使他住进了医院,之后组织上又安排他进行疗养。1965年,胡伦调到重庆市政协工作,任政协重庆市第五届委员会副主席。那时的政协没有现在的地位高,属统战部管辖。
  1966年,文化大革命爆发,胡伦没能逃过这一劫难,他被关进学习班接受批斗,此时他已年近七十。
  在“文革”那个非常时期,胡伦在这个学习班刚学完,又被弄到另一个学习班去。挨批、挨斗成了家常便饭,同时还不休止地写材料。
  有一段时间,胡伦曾被分在学习班的第一大队,住在当时的重庆市委党校那边。在学习班里,胡伦孤身一人,作为被专政、被监视、被人看管的对象,是不能有家属照顾的,一切都只能靠自己。年青一点的人,身体好的人还不在乎,可胡伦就不行了。过去在敌人监狱里受了很多苦,战争年代受过伤,特别是七十年代后期视力又减退,而住的地方条件很差,上下楼十分吃力,自己去食堂打饭,缝补浆洗全靠自己,十分艰难,难以自理。一次,胡伦在下楼时不小心失足摔倒,住进了医院,一照片子,手臂骨折,医生给他上了夹片。夫人力飞闻讯赶到当时的重庆医学院去看他,两人相见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有暗暗流泪。力飞那时也在学习班,不敢久留,更不能在那里守护,胡伦就独自在医院的病床上躺着。那种孤独,那种痛苦,一般人是很难想象和体会得到的。病愈刚出院,胡伦又一次摔倒,这次被跌成腰椎压缩性骨折。在床上才躺下一个星期,便又被弄回去批斗。当时一些受蒙蔽的群众不懂政策,把老同志、老革命都当作阶级敌人对待,胡伦遭受了很多痛苦。
  1968年,毛主席号召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胡伦的子女当时都是中小学生,除有两个小孩年龄不够外,其他四个子女都够格,于是他们也都卷入了那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浪潮之中。就在胡伦的子女下乡时,他们夫妇俩都在学习班学习,由于不敢违背学习班的纪律,他们没能回家看看孩子,几个孩子离家时,他们连送也没能送一下。那种心疼,那种无奈,至今力飞回忆起来都还直摇头。
  历经坎坷的胡伦,对革命无比忠诚,对党无比忠诚。这种对革命对党的忠贞,矢志不渝。一般人没有这种经历,是不可想象的。在今天看来,他的那种坚强信念,革命精神不是常人可以做到的。尤其是在他的坎坷人生经历给他带来过许多委屈与痛苦的时候,他更是从来没流露过不满,从来没有象一些人那样牢骚满腹,怨天尤人,觉得自己很委屈,受了冷遇。
  力飞同志曾告诉过我,胡伦对党十分忠诚,忠诚到一种什么程度呢?忠诚到睡觉睡着了,喝酒喝醉了,都还在讲革命,革命都渗透到了他的骨髓里边。胡伦在重庆工作时,夏天特别热,那时又没有空调,他有时就在防空洞里纳凉,一次睡着了,梦里他都在唱《马赛曲》,那是当年在法国时学会的,邓小平也很爱唱这首著名的法国革命歌曲。
  是的,正如胡伦自己在他的自传中所说:“一生为党、为阶级革命奋斗,三次入狱,生死关头,始终忠实于党、忠于阶级革命,决非空谈,证诸事实”,而这个事实就是他一生既坎坷又光荣的革命经历。
  文化大革命中,看到他遭受残酷折磨,不少人都很同情,家人更是想不通,觉得胡伦为革命辛辛苦苦几十年,赴汤蹈火,九死一生,现在却遭受这样的折磨和不公正待遇。胡伦却对家人说:“革命嘛,这么大的运动,怎么会没有一点误伤呢?那是不可避免的”——这就是胡伦,一个1921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历经磨难却矢志不渝地把对党的忠诚融入自己生命之中的胡伦。
  文化大革命终于结束了,“四人帮”也随着历史的必然而被历史所唾弃,但全面的拨乱反正还没有进行。
  1977年9月1日这天,浑身病痛、遍体伤痕、受尽磨难的胡伦同志告别了人世,结束了他沉重坎坷的一生。胡伦,中国共产党第一批党员之一,逝世后却不能以党旗覆盖其身。
  此刻,从抗日战争时期就与胡伦共同战斗生活的妻子力飞及其子女真是难过极了。胡伦的女儿回忆说:父亲去世时,当时的重庆市委专门成立了一个治丧委员会,有一班人负责丧事。其实追悼会的那个悼词写得并不好,因为那是在“文革”时期,可以想象得到,它的一些格调啊、提法呀什么的,都被打上了非常鲜明的时代烙印。
  然而,就在胡伦同志的追悼会举行的前夕,时任中共中央副主席的邓小平同志委托中共中央办公厅以他个人的名义向胡伦送上花圈。当时制作花圈的工人们,听说是制作邓小平同志送给胡伦的花圈,不顾山城特有的暑热,以最快的速度制作出了一个十分精致的特大花圈。追悼会那天,许多人都注意并想到一个问题:一贯坚持原则、党性极强的邓小平,能在他身居高位之时而为胡伦的去世送来花圈,这对于曾经遭受种种不公、历经磨难的胡伦的在天之灵该是怎样的告慰,对于胡伦的亲人们该是怎样的鼓舞啊!
  1977年9月14日的《重庆日报》重点报道了胡伦的追悼会。从这篇报道中我们还可以感觉到当时的那种情形:
  “胡伦同志的追悼会,于1977年9月13日下午在重庆市政协礼堂举行。追悼会会场里安放着胡伦同志骨灰盒和遗像。中共中央副主席邓小平同志送了花圈。中共四川省委、省革命委员会,中共重庆市委、市革命委员会、四川省政协、重庆市政协、重庆警备区、各爱国民主党派,中共重庆市委各部、委、厅,市工会、市贫协、市妇联、团市委、重庆市革委各局、第三军医大学,各区、县委,区、县革委,区、县政协等130多个单位送了花圈。
  中共重庆市委、市革委负责同志,重庆警备区、重庆市政协、各爱国民主党派、市委各部、委、厅,市工会、市贫协、市妇联、团市委、市革委各局,各区、县的负责同志和代表,以及医护人员和胡伦同志的生前友好共五百多人参加了追悼会,并向胡伦同志的家属表示慰问。
  追悼会由中共重庆市委组织部部长蔡定金主持,重庆市委书记、市革委副主任丁长河同志致悼词。
  悼词说,胡伦同志生于1900年3月,四川广安县人。早年投身于革命,从事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1921年在法国勤工俭学期间加入中国共产党。回国后,历任中共河南省委军委书记、中共中央特科秘书长、东北抗日联军第四军参谋长。全国解放后,历任东北合江省军区参谋长、后勤部长、政委、省财政厅长、东北军区工业部军工党委委员,中央重工业部有色金属局筹备主任,重庆七九一厂党委书记兼厂长,重庆市委重工业党委副书记,市粮食局局长,1965年任政协重庆市第五届委员会副主席。
  悼词说,胡伦同志参加革命五十多年来,在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斗争中,在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中,认真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坚决执行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他忠于党,忠于人民,热爱伟大领袖和导师毛主席,他严格遵守党的纪律,执行党的决议;他积极工作,谦虚谨慎,艰苦朴素,作风正派,平易近人;他密切联系群众,不计较个人得失,勤勤恳恳地为人民服务,为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和共产主义事业贡献了自己一生。在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中,胡伦同志积极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在革命群众运动中经受锻炼和考验,正确对待文化大革命,正确对待群众,正确对待自己,阶级斗争、路线斗争和继续革命的觉悟不断提高。胡伦同志在患病期间,积极关心国家大事,坚持从收音机中收听党中央的声音,坚持学习马列和毛主席著作,学习政治时事,坚决拥护揭批“四人帮”的伟大斗争。在他病危时候,当听到党的第十一次全国代表大会胜利召开的喜讯时,他坚决拥护英明领袖华主席和以华主席为首的新的中央委员会,坚决拥护十一大通过的各项报告和新党章。
  悼词说,胡伦同志是中国共产党的好党员、好干部,他的逝世,使我们失去了一位老同志、老战友,是革命事业的一个损失。我们悼念胡伦同志,要化悲痛为力量,学习他忠于毛主席、忠于党、忠于人民的高尚品质;学习他继续革命的斗争精神;学习他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永远保持党的优良传统和优良作风,紧密团结在以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周围,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继承毛主席的遗志,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坚持“三要三不要”的基本原则,坚持党的十一大路线,把揭批“四人帮”的伟大斗争进行到底,为进一步发展我市大好形势,为把我国建设成为伟大的社会主义强国而努力奋斗!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从这个报道里面我们可以感到,即使是在那个年代,人们对这位中国共产党的早期党员、一个对革命无比忠诚的老战士的评价,还是令我们今天的人们为之而肃然起敬。
  
  第十章 不朽的忠诚
  
  是的,翻开胡伦自己填写的履历表,人们可以看到,他的官越做越小;证明人从周恩来、邓小平到当时重庆市的市委书记、市长。这一切,都缘于他1935年到1942年在哈尔滨日伪监狱坐了8年牢而无人证明他是否叛党。
  其实,那段历史,从胡伦的自述和各级组织的多次反复调查以及日伪档案中,已为我们勾勒出了一位真正的共产党员的形象。在入狱的最后审判中,法官问他:“如果把你释放后,你还上哪里去?”胡伦说:“回中国。”就因为这三个字,胡伦被加刑5年。与胡伦同过牢房的人回忆,胡伦在狱中教他们学俄语,教他们与敌人作斗争。难友们都知道他是一个抗日联军,却不知他还是一位曾经知道过很多中国共产党的秘密的高级领导人。解放后曾担任黑龙江省副省长(原抗日联军第四军军长)李延禄也证明,胡伦同志被捕后,军队和党组织没受到破坏,这就说明胡伦没有叛党。
  胡伦一生经受了多次审查。第一次审查是在延安。那是1942年,历经千辛万苦的胡伦辗转到了延安,正值延安审干。当时的情景,用一位曾参加延安审干、解放后在中央任职的同志1956年接受调查时的话讲,“对胡伦同志也施行了逼供信。”以至这位同志自己也认为对这个错误他负有一定的责任,“至今都觉得是个包袱。”他认为,胡伦一直是背着一个疑案在进行革命工作。 1945年在延安,曾在河南领导过胡伦的王若飞给要求他作证的中共中央组织部写了亲笔信,证明胡伦“1924年在莫斯科学习很好,1925年在豫西作农运工作也有成绩,以后被捕于1927年,我党五次大会时到武汉。这一段斗争历史也是很好的。”
  第二次审查是在重庆。1956年,重庆市委召开第一次党代会,时任重庆市粮食局局长的胡伦被选为代表,作为他这位中国共产党的第一批党员来讲,仍是很兴奋的事。但是,就在会议将要召开的前夕,胡伦被告知,他被取消代表资格。原因很简单,那段被保留的历史又被提了出来。
  这是胡伦没有想到的,他以为他这段历史早就清楚了。
  1945年,经历了延安审干(抢救运动)后,因为无人证明胡伦在日伪监狱中是否叛党,虽然给他恢复了党籍,却将这段历史作了保留,这一保留,就伴随了胡伦的后半生。恢复了党籍的胡伦随东北干部团到合江省工作。当一行人路过长春和哈尔滨时,凡能找到的与胡伦同监狱的人,都为他写了证明,他一并交给了合江省委组织部部长,并向其提出再查证。而省委组织部长当即表态说,胡伦在狱中表现很好,现在工作又很积极,没有人会提出他有问题,让他放心。省委还任命胡伦为合江省军区参谋长这个重要职位。
  胡伦还真的当是没事了。没想到,1945年在东北任过几次重要职务,1950年1月调北京中央重工业部筹备有色金属管理局,同年10月转重庆工作,经过近十年的考验,他的那段历史旧帐居然还没了结。
  应该说,组织还是负责的。1957年,重庆市委审干委员会专门派市财贸部的同志前去东北调查,对胡伦1935年在哈尔滨被捕及1942年出狱后入关去延安的经过情况进行审查并作了结论:“查证材料与本人交代基本相符,无政治问题。”对此,胡伦真挚感激:“我万分感激市委财贸部对我的彻底审查,还清了这笔老帐,真是对党对 同志负责。”
  1963年,胡伦所属的市财贸部又对胡伦进行了考察。
  1974年,很多人在那场史无前例的“革命”中尝到了“革命”的滋味,胡伦更不能例外,虽然他已是人老体衰,手脚发颤,步履蹒跚,仍被“一些群众”揭发有叛徒嫌疑,于是,在文革尾声,重庆市委统战部又对其进行了调查。结论是“胡伦同志的叛徒嫌疑问题应予否定。”这个结论,胡伦于1974年在上面签署了自己的意见:“我看了我1935年被捕是否叛变问题审查结论以后,我完全同意,没有意见。”从胡伦的笔迹看,字是一笔一划写的,很有些不成型,但却显得有力,而且越写越熟练,这应该是他竭尽生命的最后力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自己对中国共产党的最忠诚的感情。
  
  第十一章 悠悠思乡情
  
  胡伦参加革命后,老家广安他一次也没有回去过。他对广安很想念。但都因工作很忙,未能了却心愿。
  胡伦的亲属给我讲过一些胡伦与家乡的故事。
  胡伦与力飞结婚后,常常流露出对广安家乡的眷恋。一次他问力飞:你爱吃泡菜?力飞说,是啊。胡伦告诉力飞说,我们四川老家,每顿饭都吃泡菜呢,那是很普通的菜嘛。招待客人,也都会拿这泡菜。后来他见力飞喜欢吃泡菜,便每顿都给她准备一点。力飞以前没到过四川,胡伦就经常对她说四川的蜀绣。他告诉力飞,我们四川的蜀绣多得很,好得很。后来,力飞来四川好多年,一直未见到他再说起蜀绣了。一次,她对胡伦开玩笑说,你过去老说蜀绣,我怎么到现在也没见着你买过?胡伦笑笑说,蜀绣在四川就很普通了嘛!
  胡伦的大女儿、解放军307医院的胡小电教授回忆说:“父亲经常谈到我们弟妹的名字。按传统习惯,我们这一辈名字的字辈应是‘阳’字辈,父亲说你们都叫胡小什么胡小什么,你们应当叫胡阳什么嘛。你看哪,我们老家的胡阳清哪、胡阳林哪、胡阳静哪。他还经常给我讲老家的事儿。一次,她问我是哪里的人,我说我是延安人。父亲说不对,你是广安人。我说我怎么是广安人啦?他说那你算哪里人啦?我说,是延安人哪!我是在延安生的嘛!他说,你看你看,这女子才叫怪哟。于是他就说起他的一个曾做过驻波兰大使的朋友,他说,你看他的娃娃都是在波兰生的,那他不成了波兰人吗?他这麽一说,我就没法说了。从这就能看出父亲对家乡的那种眷恋。在他最后的岁月里,我曾问过他:爸爸,你是那里人?他说,我是广安人嘛。我又问他是广安哪里的人?他回答说,乌龟驮碑,乌龟驮碑就在广安协兴场嘛!小时候父亲经常给我们讲四川怎么怎么好。他确实留恋老家,遗憾的是他没能回去过。”
  当年从广安一起沿着渠江扬帆东去的邓小平、邓绍圣和胡伦,自赴法国勤工俭学参加革命起,就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家乡了,他们将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为之奋斗终身的共产主义事业。
  在他们中间,邓小平这位当年年龄最小的少年,在后来的革命斗争中成长为中国共产党的第二代领导核心,成为中国二十世纪的三大伟人之一;而邓绍圣,这位邓小平的堂叔,从法国勤工俭学结束即到了苏联,投身于无产阶级的国际斗争,最后牺牲在伟大的苏联卫国战争中;而胡伦,这位在1921年就加入中国共产党的革命老战士,在艰苦的斗争岁月中为自己所信仰的真理献上了无限的忠诚,并用这个忠诚为自己饱经磨难的一生划上了一个句号,实现了他在加入这个组织时就曾立下的誓言:“把个人的一切都贡献给党的事业,解放无产阶级,解放全人类,誓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不惜牺牲一切。”
  广安,是邓小平同志的家乡,也是胡伦、邓绍圣的家乡。走进小平故里的邓小平纪念园的陈列馆,我们看到胡伦、邓绍圣同志的照片也都被陈列在这里,小平和他昔日的老乡、同学、战友们传奇般的人生经历已经成为中国共产党的光辉历史中不朽而辉煌的一章,他和他的战友们因而也成为了百年来为争取民族的幸福自由、改变祖国落后面貌而不懈奋斗的无数革命先驱的杰出代表。当我们站在他们的照片前缅怀这些革命的先驱者时,我们相信,历史将永远记住这些1919年秋从广安渠江边的东门码头登船出发的热血青年——而他们中就有胡伦——当年的胡明德——一个对共产主义无比忠诚的人。
  2004年5月22日—6月2日初 稿于广安中学老校区
  2005年元月1日—3月7日改于广安中学陈金荣图书馆
  2005年3月10日—4月16日再改于广安中学陈金荣图书馆
  2005年7月15日改毕
  2005年8月1日最后改定
  注①:塘沽协定:1933年3月,日本侵略军占领热河省后,大举进攻长城各口,国民党宋哲元第二十九军及驻守长城沿线的其他军队自动进行抵抗,蒋介石却加紧镇压抗日运动,阻挠国民抗战,使日军得以经过沿口、滦东地区直逼平津。5月31日,国民党政府派熊斌与日本关东军代表冈村宁次,在塘沽(今天津市),签订了丧权辱国的停战协定,史称塘沽协定。根据协定,中国军队撤退至延庆及昌平高丽营、顺义、通州(今通县,属北京市)、香河(今属河北)、宝坻、林亭镇、宁河芦台(今属天津市)所连之线以西以南地区,并划上述地区以北以东至长城沿线地区为非武装区域。这样国民党实际承认了日本帝国主义占有东三省及热河,划绥东察北、冀东为日军自由出入地区,使日本进一步控制整个华北。
  
  附:主要参考资料
   《胡伦自传》(胡伦)
   《胡伦笔记》(胡伦)
   《血荐轩辕——胡伦传略》(郝成竹)
   《重庆笔记披露中共早期党员人生》(《重庆晚报》2003年7月1日)
   《李强传》(紫丁)
   《林氏三兄弟》(汪幸福)
   《抗日民族英雄杨靖宇传奇》(卓昕)
  《黑的土红的血——东北抗联苦战记》(朱秀海)
  
  
  
  
  
  
  
  
  
  
  
  
  后记
  
   为胡伦同志写一个传记,是我在研究邓小平同志青少年时期活动时产生的一个想法。在小平同志青少年时期的同伴中,有两个人与他关系密切,一个是胡伦,另一个是邓绍圣。他们既是小平的同乡,同学,又是亲戚,他们与小平同在广安中学读书,又一道去重庆勤工俭学预备学校学习,并同船赴法国勤工俭学投身革命,在中华民族解放的斗争中,他们三人为共同的理想和信念不懈追求,成为了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在艰苦的斗争中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小平同志成为中国共产党第二代领导集体的核心、中国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邓绍圣将自己的生命献给了无产阶级国际解放事业,而胡伦则以自己的忠诚履行了自己的诺言。成为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东北抗日斗争中的杰出人物。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胡伦同志的事迹却很少为人们所了解,他的传奇而又充满磨难的一生更是很少见诸文字。直到改革开放后的九十年代,人们才随着小平同志生平的研究而开始对他的事迹进行关注。
  因此,在我了解到胡伦同志的生平经历后,作为一个广安人,我总觉得有责任将他的事迹表现出来,有义务将这位革命老战士的传奇人生展示给今天的人们。于是,从九十年代末期起,我即注意搜集有关胡伦的资料,走访了解胡伦的老同志。2002年,我有幸采访到了年近九十的胡伦同志夫人、延安时期的革命老战士力飞同志,读到了胡伦同志在延安时期写下的自传。从力飞同志的回忆中和胡伦的自传里,我真切地感受到了这位共产党人对革命的坚定信念和对共产主义的执着追求,他的传奇人生经历让我深深为之敬佩。在这次采访的基础上,我整理出了本书的第一稿,不久,我又找到了胡伦同志生前所写的一本笔记,这本笔记更加详实地记录了胡伦同志在革命年代在长期的复杂斗争中为党工作,与敌人斗争的事迹。这本笔记的发现,为我写作这本史料提供了宝贵的资料,创造了有利条件。2004年我又对初稿进行了一次大的修改,并对一些史实进行了核实,经过几易其稿,终于形成了今天所见到的这本《不朽的忠诚——记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员胡伦》,并以区政协文史资料选辑形式在内部印行。
  本书在写作过程中,得到了广安区政协领导和文史委员会的大力支持。张基福副主席多次过问书稿的进展情况,并对初稿进行了认真审定,提出了中肯的意见;区政协学习文史委员会主任易维中同志为这本书的完成付出了大量心血,从初稿到定稿,易维中同志不顾自己身体有病,冒着酷暑,从一个负责任的编辑的角度,对全书进行了仔细的审读,对每一个史实、每一段表述乃至每个字、每个标点都进行了反复推敲,认真琢磨,确保书稿质量。
  在写作过程中,胡伦夫人力飞同志及其子女胡小电、胡小林、侄子胡阳光给了我大力支持,为我提供了许多宝贵的文字史料和历史照片。这对本书内容的充实与丰富起到了很好的作用。
  在此,我谨向帮助我完成本书的同志们表示诚挚的谢意。
  由于历史的原因,反映胡伦同志革命经历的史料大都散失,现在已很难见到,要真正从立体的角度来全面反映胡伦同志传奇的革命一生,实在很难很难。因此,本书只能是对胡伦同志生平的一个轮廓性的表现,其血肉还不够丰满,同时由于自己对历史的研究缺乏深度,对历史材料的把握不够,因而书中毫无疑问会存在着这样那样的问题,在此恳请读者谅解,同时更希望大家能对本书提出意见。我将根据大家的意见对本书再做修订,使之对广安的历史研究提供一个有价值的参考资料。
  
  2005年8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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