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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秋家国梦__翼王坪 - 石达开纪念堂
千秋家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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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兕出于柙——清军-太平军永安之战始末

陶短房

  虎兕出于柙
  ——清军-太平军永安之战始末
  
  永安州(今广西蒙山)是太平天国所占领的第一座城市,在这里太平军驻扎6个半月之久,完成了封王建制等一系列重大举措,发行了第一批印刷书籍,并首次颁布自己的历法,可以说,一个国家的雏形在这座西南边陲小城诞生,永安实际上应可算作南京之前太平天国的第一个“小天堂”和第一座“天京”。
  清军对这座城市乃至整个太平天国实施了追剿、围困等种种军事手段,必欲绞杀之而后快,围绕永安州的得失,双方在长达半年的时间里反复鏖战较量,战局波澜多变,实为太平天国早期第一次较大规模的、战略性全局性的攻防战局。
  
   一、太平军新圩突围及袭占永安之役
  
  战前双方态势和兵力对比
  
  太平天国自金田起义以来,遭到清廷大军围剿,一直在广西桂平、武宣、贵县、象州的山隘中盘桓转战,虽依靠自身的坚忍顽强和地利、人和与清军周旋,屡获胜仗,迫使清廷派出大学士赛尚阿为钦差大臣督师,并征调各省精兵会剿,不敢再起轻视之心,但一味株守贫瘠山险终非长策,一来扩军、补给困难,发展不力,二来难以打开局面撼动清廷统治基础,反倒很可能在逐渐集中的清军压力下陷于绝境。
  1851年7月,太平军经几次转战后,回到起事之初的紫荆山区,在西起东乡、东至新圩为中心的狭窄地域据险死守。
  清兵主帅赛尚阿在广西省城桂林遥控,前线指挥主要为广西提督向荣(所部7000余人)、广州副都统乌兰泰(所部12000人,但分兵守隘,不能集中使用),后又增加川军刘长清部(由正副都统达洪阿、巴清德所率,人数不详)和秀水知县江忠源部楚勇(湘军最早的前身,1200人),总兵力在20000以上。由于战事已进行7个月,清方的粮台体系已较完善,虽然咸丰帝屡次责备前线将领劳师糜饷,但大敌当前,他还是咬牙维持前敌军需供应,不论武器、弹药、粮草、物资,都能保证战事需要。武器方面,双方基本在同一水平,即冷热兵器混用、火器为旧式前膛枪炮,虽然清军在10年前的鸦片战争中即少量使用过洋枪洋炮,赛尚阿幕僚中也有丁拱辰、丁守存这样粗通西洋炮术和炮械原理、并曾改进过炮兵装具的专家,但并未直接转化成战斗力。
  太平军方面,最初有五个军(中前后右左),军辖5先锋,每先锋辖5“百”,每百辖4营,每营25人,合计一个军2500人,全军编制10000人,但实则并不满员;1851年阴历六月天王洪秀全下令扩编军队,改5军为10军(自中一军至左二军),军辖5师、师辖5旅、旅辖5卒、卒辖4“两”,每两25人,全军编制人数13156人,照编制计算全军应有13万余人,但实际上兵力应只有万人上下,连老弱家属也只二、三万人,战兵人数远逊清军,且都是举家从军,影响了部队的机动性和战斗力。武器装备方面,品种上差异不大,但数量少、质量差,火药供应更无保证,火器数量少,射程也差很多,在在战斗中多次出现“赤身迎敌”的画面。
  8月,向荣、巴清德部先后袭取紫荆山要隘双髻山、风门坳,和乌兰泰部实现对太平军根据地莫村、新圩一线合围,太平军天险尽失,门户洞开,遭遇起义8个月来最大危机。
  此时清方对围歼太平军十分乐观,不但桂林的赛尚阿信心十足,远在万里之遥北京皇宫里的咸丰也志得意满,甚至写诗嘉勉有功将士,但清军态势虽有利,却也存在致命隐患:
  ——多头指挥
  由于赛尚阿不临前敌,前方会剿由向荣、乌兰泰两个地位相若者分别指挥,前者战争经验丰富,且和太平军交手较久,是太平军比较忌惮和重视的敌手,但年迈多伤病,且用人方面有私心,为一些部下所抱怨;后者年轻气盛,善用火炮,所部装备较好,但初来乍到,对地形和敌手都不够熟悉,连着吃了几次亏,因此人数虽多,却只能承担助攻的角色。在他们二人之外,还有巴清德、达洪阿两个官职和他们相当的将领在军中辅佐,这二人不但是宿将,而且都是旗人,对汉人向荣和年轻资历浅的乌兰泰并不买帐,向荣袭取双髻山后本拟乘胜追击,巴清德却怕他立功升官,提出“五不可追”,结果白白丧失战机,向荣和乌兰泰两人之间也并不团结,配合不力甚至时或互相拆台,这样的指挥层应付平稳战局尚可支吾,一旦战况突变,就很难作出准确、及时的研判和决心。
  ——兵力分散
  由于处于包围态势,清方不得不将原本不算少的兵力分散在几个州县范围内的多处要点,主攻方向的向荣部仅能集中7000人,而助攻方向的乌兰泰在多次分兵后,竟只能机动1/3的兵力(4000人)投入助攻,不但起不到牵制效果,反倒在千村遇伏,险些溃散;前敌兵力不敷,后方的二、三线更形空虚,不得不大量依靠壮勇、团练补数,这种布置是建立在太平军沿袭死守战略的假定上的,一旦对方转趋攻势,集中突破一点,清方很难阻击,且第一道防线一破,空虚的腹地将立即暴露在敌人冰锋下。
  ——后勤呆板
  清方沿用粮台制度保证军需后勤供应,这种体系的优点是管理便利,供应稳定,适应阵地战、围攻战需要,缺点是不适应战场流动多变的野战模式,一旦太平军跳到外线作战,这一体系将很难迅速跟进实施保障。
  太平军方面遭受重挫,士气受到沉重打击,内部怨言很多。由于长期被围困,加上紫荆山区在起义之初已饱经战火,民生艰难,不但军火、经费难以筹措,甚至粮食、食盐也面临断绝。
  但太平军也存在有利之处。由于兵力不足,太平军向来“守险不守陴”,两处天险都以少量兵力依靠地利扼守,主力集结后方作为预备队,这虽然成为隘口失守的原因之一,却也使主力未因兵败而伤筋动骨;太平军将士都是举家入营,虽造成机动不便,却使得人心因顾恋家小安全而凝聚不易溃散,士气虽低却容易重振。
  
  清方部署及战役目标
  
  清军以西、南两路主攻,东、北两路主堵。
  西路,向荣、巴清德所部在攻克风门坳后,进驻紫水南岸的平山,直接迫近太平军最后的门户古林社;南路,乌兰泰部营于蔡村江南岸的三合水,并不断作渡江移营孔村的尝试,兵锋直指对岸太平军根据地腹地莫村、新圩;东线大湟江口、瓮窑、新罗塘,由总兵李能臣、王锦绣部滇军和浔州知府张敬修部壮勇团练凭借地利扼守,并由原天地会投降的张钊等部水勇在浔江、大湟江巡弋配合;北路鹏化山区交通不便,小路隘口极多,清军分为前后两线布防,第一线为黔军,总兵李瑞、王梦麟分别设伏于古城坳和王举村,第二线为滇军,总兵经文岱屯兵古城,并配属平南团练和东勇,战役目标是西攻东守,将太平军全部聚歼在大湟江-鹏化水之间的紫荆山区。
  清军的部署在进攻上集结主力(向荣、乌兰泰两部12000人,都是装备好且有较丰富野战经验的精锐),且向荣部夺取风门坳后尽得天险,居高临下俯瞰太平军大本营,掌握战役主动权,乌兰泰部能直接投入的兵力虽不多,但锋芒直逼太平军侧腹,将后者的战役纵深完全压缩,很难有腾挪的余裕;东路兵力最单薄,且有大批地方军、降兵唱主角,但地势平坦便于发挥火炮威力,且江河环绕,水面完全掌握,不论炮船火力支援还是水上兵力、物资转移补充都很灵活方便。正因如此,赛尚阿才在奏报中向咸丰流露出“颇有把握”的乐观情绪。
  但这个部署其实有致命的缺陷:北路。
  北路鹏化山区地势复杂,地域广阔,小径众多,“无处不有路径,无一处不有人行”,太平军起于本地,对此相当熟悉,这点清方也看得清楚,因此不但做了两线部署以防万一,还配属了大量当地团练和土兵以明地利。但这支总数近5000人的部队看似不少,但倘分兵守险,则任何一处隘口的兵力都无力抵挡太平军主力的突袭;若集中待机,太平军又能很容易寻到无兵把守的隘口脱身,正因如此,向荣在得知部署后才有些悲观地预言,要防堵成功,“除非万里长城不可”。
  不但如此,北路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也是各路清军中最差的。黔、滇两军是最早和太平军作战的清方正规军,屡受重挫,伤亡惨重,畏敌心态严重;平南团练、壮勇原本颇有战斗力,但由于广西会党起义众多,这些地方武装连年转战,疲于奔命,菁华折损,早已是强弩之末。这样的一支军队,要守住这样漫长复杂的防线,是非常困难的。
  
  太平军布置及战役目标
  
  太平军此时兵力集结于两线,西线大本营在茶调村,由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直接掌控,南线大本营在莫村,由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等指挥。
  太平军在险要丧失后迅速构筑野战工事,东面采取“放水田中”的战术,制造水障和泥泞,配合木砦、竹签,迟滞向荣部推进,并在古林社设置了一道土墙防线;南线紧急添筑炮台,并在竹林设伏,配合纵深预备队,防堵乌兰泰过江夹击;北、东两线则以少量兵力牵制。
  太平军此时险要俱失,战场狭小,四面合围,且粮弹殆尽,食盐断绝,军心开始动摇,出现了怯战和逃兵等现象。
  早在风门坳失守前,太平军已经准备突围,并作出了战役部署,打算以萧朝贵、石达开带前、左4个军开路,韦昌辉、冯云山带右、后4个军殿后,洪秀全、杨秀清带中1、中2军和侍卫居中“移营”,但未及实施就发生变故,战场态势更形恶化,突围需要更为迫切。
  太平军迅速调整部署:洪秀全、杨秀清迅速从茶调转移到莫村,与萧朝贵等会合,将有限的主力捏成一个拳头;就在风门坳失手次日,洪秀全发布诏书,激励将士学习岳飞等古代名将,树立胜利信心,并向全军公开发布了“移营”的动员。。
  太平军的战役目标非常简单:生存。按照洪秀全自己的说法,就是“保齐”所有参加起义的将士及其家属,达成这个目标,当然首先要跳出重围,然后要甩掉追兵。
  
  清军的攻势和太平军的战役欺骗
  
  由于内部分歧,清军拖了7天,直到9月4日才发动攻势。按照咸丰、赛尚阿的部署,南路乌兰泰担任主攻(为号令统一调走了达洪阿),初步目标是渡过蔡村江,移营孔村,终极目标是攻克新圩,全歼太平军;东路向荣、巴清德助攻,进击古林社,以牵制太平军注意力,配合乌兰泰攻势。
  4日,两线同时打响,太平军以主力数千人投入西线反击向荣部,并依托古林社土墙顽强抗击,在南线则以新圩、莫村为犄角,配合伏兵分队叠番袭扰移营中的乌兰泰部,由于太平军工事、障碍密布,加上连日大雨妨碍了清军的机动,至9日,清军攻势全面受挫,西线向荣停滞于古林社土墙下裹足不前,南线乌兰泰更被迫放弃孔村,退回江南三合水旧营。
  在防御的同时太平军的突围准备也紧锣密鼓地进行。杨秀清、萧朝贵连日派出大量细作乔装改扮,探听突围路线和清军虚实;为迷惑清方,太平军还做了大量战役欺骗工作,不断散布各种谣言,时而声称要沿蔡村江东下,顺大湟江、浔江走水路入广东,“去投英吉利国”,时而又宣称要从石嘴渡江南进,与乌兰泰主力决战,并大张旗鼓打造船筏,作出必走水路的假象。
  清军主帅赛尚阿果然上当,不但将防御重点进一步向东、南倾斜以防堵水路,,还停顿了向荣、乌兰泰两军的攻势,以准备即将到来的决战。应该说,太平军的突围意图和突围方向得到很好掩饰,这在突围已成为唯一选择和公开秘密的情形下尤为难得。
  
  太平军突围与官村之战
  
  1851年9月11日,即中秋后第二天深夜,太平军主力和全体妇孺家属冒雨自莫村、新圩全线悄悄撤出,向西北运动至茶调、古林社之间集结,旋即转向东北,悄然渡过罗蛟水,直趋鹏化水西岸的李村口。
  太平军的这一行动路线完全出乎大多数清军将领的意外。担负北路一线的李瑞、王梦麟部黔军守隘有责,又率先得到情报,却畏惧太平军的战斗力和恶劣天气,迟迟不出兵迎击;东路驻扎新罗塘的滇军李能臣部反倒率先反应,立即拔队赶往突破口,其前队在鹏化水与太平军渡河部队遭遇,次日又跟追战于平山,因太平军主力已经渡河、自身兵力单薄而毫无作为;第二线经文岱部见第一线不动,也装聋作哑,任凭太平军通过,甚至下令“息鼓灭火”,唯恐太平军发觉后向其进攻。
  太平军趁此良机迅速摆脱李能臣小队纠缠,迅速东进,自洞心、新罗、碧朗过登高庙、仙台,进入平南县思旺圩,并稍作停留,进行必要的整补。
  清军多数将领12日早上才得到切实情报,仓猝作出部署:乌兰泰进军莫村、新圩“肃清巢穴”,然后尾随追击;东路张敬修会合李能臣自南路追击;向荣、巴清德部除分出刘长清(川北镇总兵,所部为川军)一路进向鹏化山区,防止太平军进入地势更加险要的大瑶山脉外,穿过原太平军控制区和张敬修、王锦绣防区江口,插向思旺后路,以防太平军出平南,沿水路进军梧州、广东。
  太平军在突围时不但设置许多障碍、陷阱,还留下不少袭扰小队层层阻击,乌兰泰在洗劫太平军根据地后进至平山、黄茅就不愿再冒险追击,张敬修、李能臣沿小路追击,却发现山路都被堵塞甚至掘断,不得不退回新罗塘李能臣营地再作打算,这样一来,就演变成向荣孤军楔入太平军阵线的局面。
  太平军敏锐把握了这一有利战机。14日,洪秀全再次发出动员令,激励将士死战求生,同时调集兵力,以萧朝贵、冯云山部约4000人分三路为前驱,石达开部近千人在官村岭松林设伏,另有预备队集结思旺、思回一带为接应,洪秀全等人和随军家属妇孺则向东北进入鹏化山区,穿过重要领袖胡以晃的家乡花洲,再折向东南,进驻大同江畔的大旺,洪秀全住在江中舟上。
  次日,向荣、巴清德渡过思旺水,打算移营横岭。到达预定营地后发觉无法控扼思旺通往平南的咽喉要津,打算改在思旺以南6、7里的官村庙扎营,到达官村庙后又发现地势太低不利固守,就听从当地一名秀才的建议,再次推进到离思旺仅二里的官村岭,准备利用那里“俯瞰思旺”的有利地形实施决战,一举歼灭太平军。
  然而此时大雨并未停止,清方后勤因突然由阵地围剿改为平行追击,加上道路坎坷泥泞,无法跟上,野战宿营所需的帐篷、炊具和重炮等技术兵器大多未到,随身携带的火药又多已潮湿无法使用,清军士兵没有雨具,浑身湿透,加上长途追击,疲态已现。
  萧朝贵、冯云山抓住时机,立即分三路猛攻官村岭,向荣部枪炮都无法打响,加上没有营垒,士卒疲惫,渐渐不支。此时石达开部又从松林中抄袭官村岭后路,前后夹击,首先击溃李伏一队(湖南绥靖镇总兵,所部为绿营楚军),溃兵逃入向荣本阵,将防御队形完全冲垮。
  这时杨秀清等部乘势从左面山梁包抄,绕出清广西、安徽绿营和潮勇各部之后,呐喊冲击,清军全线溃散,向荣往来接应,拼死冲出,退到平南县城,尚未完工的营垒几十座全部失守。
  太平军乘胜扩大战果,又截获并夺取了清方紧急调运支援向荣的辎重物资,获得战役全胜。
  这一仗清方失误颇多,败在情理之中。
  首先指挥脱节,反应迟钝。赛尚阿文臣不谙军务,且远在阳朔,却要遥控指挥,他身后又有个事无巨细都要亲加指点的、坐在北京紫禁城里的皇帝咸丰,前线诸将互不买帐,向荣虽早就判断出太平军突围方向,事后又率先间道抄截思旺后路,但他无力调动其它各部配合,结果毫无作为。
  其次部队素质参差,勇怯不一。扼守关键的北路一线隘口的黔军、滇军畏敌如虎,玩忽职守,任凭太平军通过,不但不能堵口,连最起码的阻击迟滞都没有作;乌兰泰部担负主攻,却只顾冲进新圩、莫村拣到手的便宜,而耽误了宝贵的追击战机;李能臣部反应虽及时兵力却实在单薄,同样无法发挥作用;与之相反,屡次获胜的向荣部又过于勇敢轻敌,以单薄的偏师(原本不过7000人,分出刘长清部之后更少)冒险楔入太平军纵深,结果被轻易击败。
  此外,清军追剿太平军已经一年多,在广西和会党作战历史更久,行伍中又有张敬修、龙启瑞这样的地方官和许多熟悉地利的团首,但战场侦察工作一塌糊涂,围堵时不能扼吭,追击时又屡屡因为地形不熟吃亏,这都显示清廷的军事机器腐朽到何等地步。
  此外,清军各部的配合也很成问题。向荣实施长途平行追击途中曾和乌兰泰会于莫村,又穿越东路张敬修等部防区,各部早在12、13日就知悉向荣部的行动,但直到15日战斗打响,除了乌兰泰部派出秦定三(镇远镇总兵,所部广西、贵州绿营都有,战斗力不强)支援,并被太平军牵制部队堵在峡谷外,其它各部均无行动,坐视向荣挨打。
  反观太平军准备周密,突围时机和突破口选择精到,完全达到了战役目的;同时不顾强敌环伺、将士疲惫,抓住有利战机果断决战,一举击溃对自己威胁最大的向荣部,从而夺取了战场的主导权。
  鹏化山区是太平天国前身上帝会活跃地区,主要领袖之一的胡以晃就是当地武生富豪,地利人和两便,太平军在侦探敌情、挑选突破口和预设战场上处处得心应手,也于此不无关系。
  此役的胜利扭转了太平军长期被动的战局,最有经验也最敢主动进攻的向荣部直接损失虽不算大(战死千总杨成贵等,大多数清兵都是溃散,很快收拢),但战斗意志和信心大减,向荣的威望也受损,呆在平南迟迟不出动,称病搪塞,其它各部见向荣且不堪一战,更不敢穷追,这给了太平军寻求战局新突破一个极其有利的空挡。
  
  太平军攻克永安州
  
  向荣部的溃败使得措手不及的清军一时无法展开有组织的追剿乃至防堵,展现在太平军面前的是一片四通八达、畅通无阻的景象。
  但杨秀清等太平天国首脑深知,这种情形是暂时的,以清帝国实力之坚强、向荣作战经验之丰富,留给太平军的时间并不多,必须抓住来之不易的每分每秒,尽快找到一条走向生存之路。
  9月17日夜,太平军全部退出思旺、思回,主力取道八洞进向东北,和洪秀全等会合于大旺,另有一路偏师向南进至界水,逼近平南县城,但遭遇团练阻击后迅速后撤,显然有哨探、佯动性质。
  可能是南路哨探得出“当面敌军不强”的结论,次日,北路军再次分兵,洪秀全、杨秀清、冯云山等沿大同江水陆顺流而下,与南路军在大合水会师,并迅速向东、南推进,目标显然是距离最近的平南县城,或大同江下游,有舟楫之利的蒙江圩、藤县,显然仍有出梧州甚至广东的考量;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一部则进向东北大黎里,并在这一带休整5天之久,这一带拜上帝教徒很多,因此兵力得到补充。两路相比,南路军兵力较多(约30000人,但能战者不足3000),而北路军战兵比例大(号称万人,战兵也约3000),更适合作长途奔袭或机动游击。
  许多著作混淆了永安攻城战前和战后的太平军行军路线,得出“太平军是分路夹击永安州,北路从陆路奔袭,而南路主力则沿大同江、蒙江水路夹攻”的结论,似乎认为攻打永安是预订的战役计划,这显然不符合事实:事实上,南路军直到永安被攻下,一直在大同江、蒙江汇流的三江口、太平圩等地徘徊,伺机南出浔江,丝毫没有北上夹击永安州的意思。分析太平军的战役决心,似乎倒是以主力夺取江路东下,而以机动精干的萧朝贵等部佯动牵制。
  然而此时清军各部已被南路军攻打平南、藤县并夺江东下的气势完全吸引,并迅速反应:鹏化山区各地团练就地阻击,迟滞太平军行动,乌兰泰部也终于结束调整,全军追击到思旺、花洲一线;向荣虽称病不肯出战,却分兵前出平南城东大将桥、蒙江,控扼了出浔江的必经之路,并分出巴清德一部自蒙江北上,进扼太平圩,这样一来,太平军南路军进退维谷,已不可能达成沿水路东下的既定目标。
  此时一直休整寻觅战机的北路军却形成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奇袭永安州。
  永安州北拒大黎里约100华里,东、西、北三面环山,东南为冲积平原,城池东、西、北分别为长寿江和通文江环绕,地势险要,便于防守,由于远离主战场,清方防御薄弱,知州吴江、副将阿尔精阿所能掌握的全部兵力,仅广西绿营兵约500、士绅苏保德部团练300,以及茶山土司李春华部土兵若干,全部兵力不过1000人左右,此时团练、土兵驻扎城外西南夏宜口,阿尔精阿率主力400多人守南郊要塞水窦,城中只有少量兵勇、衙役,归吴江指挥。
  太平军左二军军帅罗大纲原本是会党名将,1850年1月,曾应永安饥民领袖何洪基邀请,从平南境内一昼夜长途奔袭200华里攻克永安州城,此时他得到何洪基余部情报,尽知城中虚实,就向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提出奔袭建议,并迅速得到采纳。
  9月22日(一说23日),罗大纲率领轻骑千人取道樟村兼程疾进,当日下午抵达永安城南,在何洪基余部配合指引下突袭水窦要塞,阿尔精阿措手不及,很快溃败,遁回州城,夏宜口的苏保德团练闻讯立刻退回城内,李春华土兵则干脆逃回茶山不出。
  萧朝贵等迅速跟进,相继控制城南莫村、城东北旧县和通文江桥等要点,设大本营与与永安东门(宣化门)隔通文江对望的晒布岭,罗大纲部则自水窦推进到南门外长寿圩一带潜伏。
  25日中午,萧朝贵、韦昌辉、石达开等部鼓角齐鸣,佯攻东城,清军急忙调集各门守军齐赴东城助战,罗大纲见南门城防空虚,立即出击,以马队疾驱至城垣最低矮的西南角,将大量鞭炮扔进城中,一时间烟焰弥漫,爆声大作,城上守军惊惶失措,不辨虚实,罗大纲等乘机以长梯爬城,并迅速突破了南门(永定门),苏保德急忙督团练扼横贯州城官河上的金带桥死守,被罗大纲击溃,苏本人和团练百余人战死,罗大纲趁势攻入州署,武将、阿尔精阿兵败投关帝庙井自杀,残部数百人在千总马荣升率领下开北门(天一门)溃逃,此时东门也已为萧朝贵等各部控制,至傍晚,太平军全部占领了永安州。
  洪秀全、杨秀清等此刻正在古眉峡一带进退两难,屡次用船只攻扑下游都被击退,26日犹被藤县团练在江面击沉5艘船只,闻永安克复,喜出望外,即刻拔队溯蒙江北上,10月1日,全军在永安州会师。
  应该说太平军能攻克永安存在一定偶然因素:最初的战役主方向不是东北的永安而是东南的浔江,且如果没有罗大纲一年前的冒险和一年后的大胆设想,已在大黎里徘徊多日的北路军很难把目光投向100里外的一座陌生州城。
  但偶然之中有必然。清方主帅后置,指挥脱节,战斗力最强、和太平军作战经验最丰富的向荣新败,推诿不出,其它各部自行其是,配合随意松散,更要命的是,每一次攻防的转换、战场的转移,清方都需要很长时间调整、适应,这就让太平军有充分的余裕在战役进行过程中调整意图,争取战果;反观太平军,“得计辄行”,决策果断泼辣,虽是携带大批非战斗员的臃肿队伍,却由于严格的纪律,始终保持了良好的组织性和较快的反应速度,正因这一失一得,一慢一快,太平军才得以迅速弥补其战役预想的不足,并成功抓住了永安州城这个清方后方浅近纵深处的破绽。
  
  
  二、永安之围——前期
  
  太平军夺取永安后的动向
  
  洪秀全等主力自三江口沿蒙江进入永安州城时,放弃了原在蒙江两岸据守的各据点,全军进驻永安及周边城市。
  太平军所控制的地域,为州城及周围一些村镇,东起古苏、古带,东南至水窦、独手庙,西北至龙眼潭,北至上龙、古朗一线,共计一里(东平里)、70余村,共约400平方华里的土地,呈东南开阔、西北促狭的形势。
  太平军进城后第一要务是备战(详后述),布置稍定,就进行了一系列制度建设,如封王建制(12月4日宣布对健在及战死将士封职并允许世袭、17日宣布封杨秀清、萧朝贵、冯云山、韦昌辉、石达开为东、西、南、北、翼王,封秦日纲天官正丞相、胡以晃春官正丞相,约在此前后举行了太平天国首次科举)、颁行新历、发行书籍、制礼作乐等等,一个国家的体制自此粗具规模。
  许多人认定太平军进驻永安只是出于休整、暂住的目的,并无长期据守的意图,这恐怕不是事实:从上述举措看,太平天国最初的确有定都永安的打算,其在6个半月后突围它往,与其说是休整完成后按计划行事的从容转进,毋宁说是在重兵围困、无法在永安久居后的无奈之举。虽然与后来的业绩相比,永安实在太小了,但与此前的金田、东乡等乡镇比较,这座太平天国的第一座州城,已可算空前巨大的都市了,就他们当时的认识水平,想在此立都是毫不足奇的。
  
  太平军的兵力及布防情况
  
  太平军进城后迅速扩军,总人数达到37000左右,但“能战之士”即精锐不足6000人,有些记载称仅“男妇六七千”,显然不符合事实:半年后突围时太平军总人数已下降许多,但先是在龙寮岭失利,损失男女数千,紧接着又在大峒聚歼清军主力数千,这岂是“男妇六七千”所能堪?
  针对防地辽阔、敌军四集、己方兵力不敷的情况,主持军务的东王杨秀清采取了“守险不守陴”的战略,即将主力集中在城外几处战略要地,而只在城内部署少量人马。
  太平军首先环城修筑“重墙、重濠”各三道,南起莫家村,北到高堆,并在州城外瞭望、团冠两岭夹蒙江修筑东、西两座炮台,在城南莫家村、长寿圩布置重兵,各要点间以壕沟、地道相连,互为犄角,构成永安内防线。
  外围则以点防御为主,在多数地段仅控扼隘口、要冲,将有限的兵力集中使用,并在城南、北各布置了一个重兵防御的要点。城西北敌军离城不到10华里,压力较大,太平军在城西北5华里龙眼潭抢占有利高地构筑大炮台,以此为依托配置雄厚兵力,是为北路外围防线支撑点;城东龙寮岭山势险要,当面敌军战斗力不强,太平军仅以小分队扼要据守大塘村、窝池岭等处,距州城约15华里;城西据守六庙、竹枝、三叉、龙虎等村,防线距州城8华里;城西南水窦距城18华里,当两川交汇处,背后即为东平里平原,最易成为清军突破口,太平军部署了以秦日纲为首的近万重兵(包括数千精兵),构筑多座营盘,以地道、地雷、濠沟等工事为依托,与内防线莫家村遥相呼应;城中则“不过二三千人”,洪秀全设天王府于州署,东王杨秀清所居住的武圣宫则是事实上的总指挥部。
  在后勤方面,进城当天就设立总圣库,制定严格纪律,将一切缴获归库,同时没收州库、富户、店铺,并派出小分队逐日到周围村落筹集粮食和其它物资,很快就积蓄了足以支撑半年的粮食储备;在盐、硝等关键物资上,太平军主要采取高价收购的方式,吸引当地民人、商人甚至清方壮勇出售。
  太平军的布防摆脱了传统的线式防御、集重兵于城垣的模式,而采取了兵力集中,据险扼吭、守点控线、点线结合的防御模式,圆满解决了兵力不足与防线漫长的矛盾,这不仅是此后他们在永安坚守6个半月的基础,而且成为以后10多年里太平军守城的经典战术。
  太平军的圣库制度使之在敌军围城的态势下,物资供应体系不至于迅速崩溃;其一系列制度建设措施,也起到了调动将士积极性和战斗热情的作用。
  但太平军在集结永安过程中迅速放弃外围基地,收缩过快过猛,导致敌军数日后便兵临城下,心无旁骛地专心围攻;物资供应、尤其盐、硝等重要战略物资的供应虽经多方努力,但始终无一条稳定、持久的保障渠道,给战役发展带来不良预后;大量政府机构和官员的产生,使这支人数不多的武装开始出现官比兵多的苗头,并影响了一线战斗力;此外,许多据点都是战兵与老弱,甚至妇孺混编,即使最远、最重要的水窦要塞也不例外,这也使得部队的机动性、灵活性大打折扣。
  
  清方围城之初的动向和部署
  
  清方推进最快的是乌兰泰部,太平军攻克永安次日就抵达文墟,北距州城25华里,9月28日进驻佛子村,北距州城12华里,东距水窦8、9里;10月初,刘长清、李能臣等部也进至永安城东北,并抢在太平军龙眼潭防线未竣前一度攻到永安西门下,被太平军击退,伤亡百余人,退屯古排,东南距州城约11华里;南路向荣、巴清德部由于新败,加上向荣与乌兰泰睚眦负气,行动缓慢,10月9日才由巴清德和总兵长瑞、李伏等带领到达昭平,而向荣称病休养,直到14日方抵达昭平。
  由于赛尚阿坐镇阳朔,远离战场,乌兰泰和向荣意见分歧,乌兰泰在试探性攻击州城不利的情况下,与新到的翼长姚莹合谋,拟先攻水窦,再取州城,希望向荣部配合夹击;而向荣不愿给乌兰泰打下手,提出从城西北直接进攻州城,并相继将自己部队调往古排一带,与刘长清等会合。赛尚阿左右为难,于是指令向荣、刘长清等从北面攻城,乌兰泰部攻水窦,这就形成了南北两个进攻重心。
  10月14日,清军发动第一次会攻。南线乌兰泰攻破水窦外围太平军营盘一座,却被莫家村太平军自圞岭侧击牵制,无功而返,损失50余人;北线清将刘长清、李能臣同时病倒,清军群龙无首,勉强进攻,在西门外西河村被太平军击败,战死百余人。
  19日,向荣派出总兵李瑞带贵州兵一部经龙寮岭翻山,绕到永安东南古苏冲一带扎营,20日上午,被古带太平军千余人突出劫营,损失全部锅帐器械逃回昭平,向荣借口物资不足,把军队交给巴清德等,绕道平乐,于10月26日抵达永安西北30里的新墟,自己请假跑到桂林,消极怠工。
  初战受挫,乌兰泰、姚莹一面自称曾攻破水窦,一面把失利原因归咎于向荣的消极怠战,赛尚阿遂在10月底严参,清廷将向荣革职,未几又革巴清德职,向荣部分由姚莹、刘长清督带。
  清军此时的部署,以佛子村乌兰泰、古排刘长清为第一线,新墟姚莹为第二线,乌兰泰部约7500人,刘长清、李能臣、长寿及原向荣军主力共计8000人(湖南镇筸兵2000,寿春兵1000,潮勇3000,广西、云南兵各1000),营盘18座,姚莹则辖原向荣指挥的柳州兵壮2000。以上三处共计17500人,此外,清军还在平乐府部署500名柳州兵壮,在眉江上部署张钊部水勇,赛尚阿亲统湖南兵5000呆在远离前线100多华里的阳朔遥控,前线由姚莹为翼长总统。
  清军兵力虽号称23000人,但战线漫长,士气低落,加上疾病突发,能出战者不过五、六成,加上后勤体系尚未调整就绪,物资供应跟不上,战斗力大打折扣,丧失了在太平军城防体系完善前取得进展的时机。
  清方指挥体系问题更多:赛尚阿远离前线,所派翼长姚莹虽因所谓鸦片战争中打败英舰俘虏英军的所谓“台湾大捷”(实则是英舰因台风失事)名声大噪,实则是不谙军务的书生,且已68岁,虽事功心切,实无协调诸将的能力;前线实际主将乌兰泰跟向荣相持不下,向荣虽革职,北路清军却不买乌兰泰的帐,导致两个进攻重心、人为分散进攻力量的误区始终不能打破。
  
  姚莹-乌兰泰攻势
  
  向荣的失势使得前线清军主导权完全控制在姚莹-乌兰泰手中。姚莹急于事功,乌兰泰是少壮派,两人当然想有一番大作为。
  如前所述,两人的战役决心相似,即先取水窦,再攻州城,以南线为主攻方向,此时两人军机在握,却并未按照自己的构想实行。
  原来远在阳朔遥控的赛尚阿屡受咸丰斥责、催促,不耐烦循序渐进地先外围、后城池逐步肃清,严令二人“一面攻城,一面肃清水窦”,这样一来,清兵进攻重心分散的痼疾,并未因前线指挥的一元化,而得到根本改善。
  11月2日,姚、乌按照赛尚阿的意图,布置了第一次会攻,方案是刘长清、长瑞、巴清德等率北路军从西马、程村等方向分四路进击,目标是攻破太平军龙眼潭防线,直取州城;乌兰泰、秦定三等佯攻水窦、莫家村以为牵制。结果北路军刚靠近龙眼潭大炮台即遭到猛烈轰击,踉跄退回,根本未能靠近城垣;南路则被水窦守军牵制而毫无作为。
  4、8、11日,姚、乌又以同样战法各进击一次,其中11日一次规模较大,但均无所获。
  21日,清军援兵(新募潮勇2000、江忠源楚勇500、张敬修重新募集的东勇3000,共5500人)抵达,使清军一线兵力增至23000人。
  姚、乌总结前段战事教训,认为继续既定战法毫无希望,要想事功,必须先克水窦,扫清州城外围,因此屡次具禀与赛尚阿争执,赛不为所动,不但一再严令攻城,还特别具体指示,采取“佯攻水窦,趁其不意直取州城”的冒险战法,姚、乌不愿执行又不敢再顶,于是阳奉阴违,在此后近20天时间里仅象征性出击一次(25日),战线一时归于沉寂。
  12月10日,在赛尚阿一再督促下,姚、乌发动了自围城以来最大一次攻势。
  此次进攻仍以北路为主攻,湖南镇筸兵500由守备徐大醇率领为先锋,刘长清、长瑞等部分三路随后跟进,新潮勇2000配属此方向,由总兵长寿指挥,突破口仍选择龙眼潭;南路,乌兰泰从西南、张敬修与按察使许祥光率东勇等从东南山门坳方向进击水窦。
  太平军迅速在龙眼潭方向调集重兵迎击,清镇筸兵久经战阵,率先冲上山梁,但后继新潮勇未经大战,一见太平军反击,立刻四散溃逃,太平军乘胜反夺山梁,将清军后续部队击退,孤军深入的镇筸兵被重重围裹,损失过半,拼死突围,攻势被挫败;南路乌兰泰等部再次遭到莫家村方向守军经圞岭迂回的侧击,水窦附近设立的前敌粮囤也被太平军秦日纲部袭取,不得不放弃进攻。
  在战斗中,乌兰泰曾在秀才岭上多次竖起“投降免死”的大旗,均被太平军拔去,最后一次他埋地雷于旗下,使拔旗太平军死伤20多人,这原本只能算是小利,但清方战后记载、甚至《清史稿》竟称乌兰泰设伏用地雷歼灭太平军“4000多人”,并“夺取莫家村”,实属荒谬,事实上作为太平军纵深防线一环的莫家村直到突围,始终未曾易手。
  此战后清军元气大伤,内部矛盾激化,北路诸将与姚莹、乌兰泰不合,声称部队病倒一半,拒绝再攻,姚、乌也对赛尚阿的遥控不满,公然抵制阳朔号令,这种互相拆台的局面使得前线战事又沉寂了半个月,直到26、27两日才再打响,这两次北军根本未出动,仅乌兰泰部单独进攻水窦,结果都被击退。
  这一阶段,清方在兵力得到补充、指挥系统得到调整、后勤体系也逐渐通畅稳定的情形下,不但未能攻破永安,消灭太平军,甚至连外围据点都未取得任何实质性进展,原因是多方面的。
  ——指挥紊乱,战役决心不明。
  前阶段进攻不得力的原因是向乌不合,设立翼长、撤销向荣职务,目的原本是为了统一前线指挥,但由于姚、乌为阳朔赛尚阿遥控,赛又为北京咸丰帝遥控,结果不但两个攻击重点的老问题没解决,原本主张以水窦为主攻方向、南线为攻击重点的两位前敌指挥,在实战中不得不迁就咸丰、赛尚阿“破城擒渠”的急进目标,把北线和州城本身当作重点。
  ——平均分配兵力,缺乏重点配置。
  在实战中,主攻方向的北路和牵制方向的南路兵力都是差不多10000人,北路更是每次都分成兵力大体相当的3-4路,这种五根手指一般齐的兵力分配,无法形成在某一节点对敌的绝对兵力优势,自然很难打开突破口,并扩张战果。
  ——战术呆板少变化。
  清军此阶段几次攻势,战术打发大同小异,缺乏应有的变化,每次出兵都是南北分进,以北为主,北路总是先攻龙眼潭,南路也一直围着水窦打转;具体进攻时总是早上出队,傍晚收队,这种一成不变的打法很快为太平军摸透,并屡屡抓住战机予以痛击。
  ——将帅矛盾重重,兵勇士气低落。
  清方将帅矛盾盘根错节,赛尚阿与姚、乌,姚、乌与北军诸将间均互不买帐,支援、配合大打折扣;兵勇厌战畏敌情绪浓重,张敬修部东勇原本就因畏敌溃散遣散过一回,重新招募后也起色不大,甚至和太平军做起了黑市买卖;新潮勇更是一触即溃,直接导致12月10会攻的失利。
  ——减员严重,缺乏持续作战能力。
  当时广西瘟疫盛行,清军在山间野营,染病者众多,北军刘长清、李能臣等主将和近一半官兵都曾病倒,战斗力和出勤率都大打折扣;由于太平军据险死守,仰攻坚垒的清军、尤其面对水窦要塞的乌兰泰部伤亡极大,很难持久保持进攻势头。
  但必须看到,太平军的困难远比清军大,比如瘟疫,城内同样流行,“日有死亡”,甚至主要领导人都有病倒的,清方的受挫,更应从战役指导和战斗意志等主观方面寻找原因。
  太平军在这一阶段采取了较为新颖、务实的战法。
  ——凭险、凭垒固守不浪战。
  太平军素来敢战,此前曾在象州独鳌山以7人猛攻清军千人营盘并获胜,甚至一面黄旗、两三个鸟枪手、藤牌手就敢正面攻击几百清军,主要将领也往往身先士卒,这虽然能鼓舞士气,取得意料之外的胜利,但无疑也增大了伤亡和消耗,对处于重围中的太平军是很不上算的。因此在永安太平军改弦更张,不轻易出队野战,而是依托工事和有利地形坚守消耗,等清军疲惫收队时,再以火力、兵力反击,主要将领也不再亲自冲锋,而是在后指挥,这些都最大程度保存了自己,消灭了敌人。
  ——注重效率,节约弹药。
  以往太平军缺乏经验,常常未等敌人靠近就盲目开枪开炮,有时甚至将笨重的火炮抬到清军大营附近轰击,结果消耗大、效果差;此时他们总结经验,采取了“敌人不到墙根不放枪炮”的新战法,这虽是物资匮乏所迫,但这种讲究火力杀伤效果的思路是很有创造性的,效果也是良好的。
  太平军这一阶段战役指导的不足之处,是单纯防守多,战术反击少,未能抓住清方兵力分散的破绽,集中优势兵力吃掉其中一路,从而直至突围,始终无法摆脱被敌合围、坐吃山空的被动战略态势。
  虽然赛尚阿急于成功,但此时他也不得不冷静下来,勉为其难地做调整部署和战略构想的尝试。
  
  
  三、没有硝烟的战线
  
  其实赛尚阿如此急躁,是因为咸丰给他巨大压力;而咸丰如此迫不及待,则是因为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让他有些囊中羞涩。
  赛尚阿是蒙古旗人,又是首相,咸丰对他原本给予较充分的支持,要兵将给兵将,要钱粮给钱粮,相比之下,此前担负同样使命的周天爵、李星沅均没有这样好命。
  但咸丰的大方是有条件的,这就是迅速结束焦头烂额的广西战事。他知道,打仗最花钱,如果能让仗早些打完,多出点血还是值得的。不料赛尚阿上任后非但战事屡屡失利,花钱更如流水一般,广西全省练丁多达10多万,每月军饷支出70万两,这样一来咸丰自然肉疼,接连下旨申斥。皇帝急,赛尚阿能不急么?
  可乌兰泰、姚莹屡攻不下,赛尚阿心急火燎之余,开始从另一条没有硝烟战线寻求突破口。
  
  ——毒药攻势
  赛尚阿在阳朔寻得一个镪水秘方,特意配制一瓶送给姚莹,让他设法派人以此毒害太平军首领;姚莹本人书生出身,也对此兴趣浓厚,曾下令配制毒草准备下毒,还一度打算乘太平军筑坝蓄水时投毒。
  然而太平军岗哨严密,盘查严格,首要人物更是深入简出,警卫森严,外人根本无法靠近,镪水、投毒均无法奏效,毒草据说一度收到效果,但并未产生足以影响战局的作用。
  ——间谍和内应
  赛尚阿屡屡命前线将领设法派人混入城中,充当间谍和内应,但太平军在永安城实行全面军事化管理,男女老幼分别入不同的营,连夫妻也不能随便见面,清方的渗透很难收到实效。
  ——离间和反间
  赛尚阿还试图采用对付天地会的故技,收买一部分太平军将领投降,从内部瓦解太平天国,有记载的就有胡以晃事件、罗大纲事件和周锡能事件。
  
  1、胡以晃事件:
  
  胡以晃本是花洲富户,有一定声望和地位,赛尚阿认为可能有机会诱降,就让其弟胡以暘派人诱降,结果胡以晃不但严辞拒绝,还扣押信使,让弟弟缴纳赎物。乌兰泰趁机做了一个暗藏爆炸物的木匣,充作装赎品的盒子送进永安,据说炸伤了南王冯云山的右臂,但诱降行动本身毫无成效。
  
  2、罗大纲事件:
  
  清候选知州冯玉衡与太平军大将罗大纲有旧,罗本人是天地会名将,加入太平军后屡立奇功,更是夺取永安的第一功臣,但官职并不高,冯认为有机可乘,就用米汤写密信,挑唆罗叛变。不料罗虽对职务安排有怨言,却并无叛心,这封密信如石沉大海,毫无反响。
  
  3、周锡能事件:
  
  周锡能是太平军高级将领,当时任军帅(全军仅10个军帅),1851年6月奉命去家乡博白招集未及参军的部众,12月13日,仅带两人突然回到永安。21日,正当冯云山等商议奏请天王加封周锡能时,东王杨秀清忽然假托天父下凡,指出周锡能是投降清廷,企图内应的叛徒,经过三次亲审,周供认不讳,遂全家被公开处决,东王借此宣扬“今日是天做事”,叛徒无所遁形,从而震慑了一部分动摇者,使之不敢叛降。
  周锡能事件虽被太平天国刻入官书,但疑点颇多:周锡能虽然招供,但他声称在新圩见过赛尚阿并得到封赏许诺,显然不实(赛尚阿还在阳朔);声称自己带了190多人在新墟降清也无佐证(坐镇新墟的姚莹留下大量文字记载,事无巨细,却无一言提及),虽然百余年来一些研究者指出上述破绽,但无人怀疑事件本身是否属实。笔者认为,周锡能叛变系东王以天父名义单方面指证,周等虽有口供,但刑讯之下,何求不得,且后来在天京,东王用同样手段审案,制造过多次误杀、滥杀的惨剧,因此只能说这件事疑云重重,是非难断。
  
  太平军的反措施
  
  针对清方的间谍战、反间战,太平军毫不示弱,除了严防,也采取了主动的反制措施
  ——发布檄文,号召壮勇反戈一击。
  杨秀清、萧朝贵在进城后不久就连衔接连发表三篇檄文,痛斥满清暴政,阐述天国理想,并针对城外大批临时招募的勇丁(内有大批天地会众)的现实,在檄文中指责他们忘记了当年参加天地会时所立下的反清誓言,号召他们翻然悔悟,弃暗投明。这些檄文起到了较大的宣传作用,但由于城内物资匮乏,加上深处重围,吸引勇丁投降的直接目的并未取得很大效果。
  ——利用旧关系取得物资和情报
  清方负责在蒙江上巡逻驻守的张钊、田芳部水勇原系天地会降众,曾投奔太平军,后因无法忍受纪律叛离,太平军中大将罗大纲、刘官芳等与他们曾是战友。太平军方面利用张钊、田芳贪婪和反复无常的心性,不惜重金,引诱其与太平军交易,获得了不少宝贵的物资补充;清方因兵力不足大量招募东勇,太平军趁机联络活动在广东、广西水面的友军“艇军”任文炳部,让他们派人混入其中,与太平军互通声气,打仗对天放空炮,并借机进行物资交易,迫使赛尚阿很快将5000东勇全部遣散。
  
  双方在这条没有硝烟的战线上绞尽脑汁,各显神通,但都无法取得实质性进展,决定命运的关键,仍是真正战场上的胜负。
  
  
  四、向荣的复出与清方攻势的阶段性成果
  
  向荣的复出
  
  姚莹、乌兰泰围攻久不得力,赛尚阿的各种计策也均无实效,不论是赛尚阿还是咸丰都渐渐失去了耐心,相对于久历戎行的乌兰泰,不谙军务又年迈体弱的姚莹更不适合主持军务,北路的10000多人马,靠资历浅薄的刘长清是难以驾驭的,在此情况下,咸丰多次指示赛尚阿重新启用向荣,在新到的总兵邵鹤龄和幕僚丁守存的斡旋下,12月中旬,赛尚阿命向荣总办永安北路军务,19日,向荣抵达古排军营,接替姚莹指挥北路清军。
  
  向荣的战役计划
  
  向荣所部多绿营精锐,善野战不善攻城,主张将南路乌兰泰军北移,集中优势兵力破城,并采取“围三缺一”的战法,故意留出一条去路诱使太平军突围,以便趁太平军脱离坚固设防工事后野战追歼。
  乌兰泰则认为硬攻城池并无胜算,且太平军精锐都在水窦、莫家村,如果弃此两处不攻,全军北上,必留下极大隐患,他和姚莹主张采纳江忠源的建议,即以“锁围法”在永安周围布下重重封锁线并逐步收缩,长围久困、将太平军困死。
  两员前线主将意见相左,赛尚阿的取舍就成为关键。赛本人倾向向荣方案,但又不赞成“围三缺一”,生恐放跑了太平军无法对咸丰交代,于是他一方面帮着向荣催促乌兰泰北上会合,一方面又再三下令“逐日进攻,复城擒渠”,在事实上站在“锁围法”的一边,结果便是在战役行动上执行的是向荣的攻击方案,兵力部署上却执行的是乌兰泰的锁围方案。
  
  向荣的移营和太平军的反移营
  
  向荣认为,古排大营离永安太远,进攻难以得力,决定逼近扎营,12月29日,他率部进屯离龙眼潭太平军要塞仅3里的凉亭,对太平军构成巨大威胁。
  向荣的大胆行动大大激励了清军久已不振的士气,在此鼓舞下,向荣令率领西勇3600来援的知府李孟群、委员黄鹤飞进驻州城东北的壬山二禄口,命李能臣滇军进驻城西二岭口,并调张敬修、许祥光部分别进驻城南黄村和城东南百合村,控扼了州城四面要点,一方面切断外界物资、人员补充,一方面防堵太平军可能的突围行动。
  第一阶段移营的成功让向荣信心大增,1852年1月5日,他再次移营,进逼上垄横岭。
  太平军对向荣凉亭移营似乎准备不足,几乎毫无反应,直到上垄移营后才如梦初醒,当天即出队干扰未果,7日,又兵分三路,从红庙、西炮台和北门出击,结果被向荣击退。
  向荣得势不饶人,9日,命总兵长瑞为先锋,以炮火奇袭的方式夺取了太平军的龙眼潭大营,10日,向荣亲自赶到龙眼潭,次日,在龙眼潭冲口筑营。
  太平军在向荣赶到当天即开始频频出队干扰筑营未果,12日,出动4000余人反攻,向荣调动兵营万余人迎战,太平军很快撤退。
  
  太平军的部署调整和向荣攻势的停滞
  
  太平军在遇挫后紧急调整防御部署,在东、西炮台和红庙、旧县加筑土城,14日,向荣兵分五路大军进攻红庙、旧县等处均无功,其中迂回进犯东炮台一路遭到太平军反突击,千总伍志学战死,配属作战的壮勇溃散,向荣被迫收队。
  太平军通过总结前段战事,迅速改变消极防守态势,自1月下旬至2月上旬,连续5次反攻向荣,向荣也积极应战,双方恶战的结果,向荣部进攻势头被遏止,其步步为营,进迫北门外三里扎营的计划成为泡影,但太平军精锐也伤亡惨重,最强悍的罗大纲部骨干损失严重,勇将黄满炸死,8名主要将领战死5人。
  
  其它各部清军的动向
  
  向荣的再受任用令乌兰泰十分失落,为争功,他抢在向荣行动前两天约张敬修、许祥光夹攻水窦,结果战败;1月16日,他移营距水窦西北3里的独松岭,并在独松岭与佛子村旧营间筑垒三座;此后,他即以独松岭为据点,或单独、或与张敬修部联合进攻水窦,而且几乎都与向荣北路攻势同时发起,可见乌兰泰虽对向不满,不肯尊令北上当向的配角,但在作战时仍能积极策应北战场,起到了一定的牵制作用。
  许祥光、张敬修部除配合乌兰泰进犯水窦和执行向荣的移营指令外,自1月13日起多次进攻大浩岭,并擒获韦昌辉侄韦亚晚;2月6日,在松山设伏,令太平军小挫;12日,又配合向、乌从黄泥岭、能顶岭发动攻势,但无功而返。
  被向荣派往二岭口的李能臣部滇军和配属的寿春兵一部却遭到重挫:1月中下旬,他们刚在二岭口扎营,就被团冠岭上的太平军突袭摧毁,李能臣斗志丧失,不敢再进,向荣不得不将他革职,命副将王锦绣接管所部。
  
  该阶段战事双方得失
  
  向荣是清方对太平军作战经验最丰富者,自他接掌北军后,军容士气为之一振,几次步步为营的推进大胆中不失稳健,结果夺取了龙眼潭要塞,并直接威胁州城,取得了围城以来最大战果。
  但向荣只能指挥北路,却难以调动东、西各路,更无法左右乌兰泰部行动,虽然包括乌兰泰部在内的清军各部在战场上仍起到一定牵制、配合作用,但向荣集兵突破、围三缺一的战役构想却成为泡影;当然,向荣本人也有不足,前期,他在小有斩获后即分兵守口,自己违反了“集中兵力重点突破”的原则和初衷,导致突破刀锋不锐利;后期,他在太平军绵密的反冲击面前一筹莫展,进攻积极性大打折扣。
  其实向、乌两个战役方案各有所长,如能形成共识,不论执行哪一个,只要配合无间,都能产生较大成效,无如两将相持不下,主帅赛尚阿又依违其间,结果弄成个“四不像”的战役局面,说到底,仍是自围城以来前线缺乏统一指挥、无法形成战役进攻重点的老问题作祟。
  太平军方面,一开始情报工作失灵,对向荣的起复及可能的动向缺乏预警和应对,在向荣完成第一阶段、已展开第二阶段移营之后才恍然大悟,匆忙出击,导致失利。但太平军补救迅速,很快稳住防线,显示出太平军出色的应变能力和丰富的战术经验积累。此外,这一阶段后期,太平军多次发动主动反突击,干扰清军展开,较诸前阶段的一味死守显得更积极有效。然而这种战法也另太平军不多且难补充的有生力量、尤其精锐损失严重,如果长此以往,太平军是难耐久战消耗的。
  
  
  五、清方围困的缩紧和太平军面临的困境
  
  赛尚阿亲赴前线
  
  赛尚阿躲在阳朔遥控,不但咸丰帝和前线将领啧有烦言,他本人也深感指挥失灵,难以调度,唯恐长此以往,师老无功,遭到朝廷责罚,遂于2月15日赶到永安前线,驻节夏阳洞向荣大营,南望永安北城墙仅3华里。
  赛尚阿亲赴前线使清南北两军互不配合的情况有所好转,在此后的战局中,清军主攻方向逐渐集中于北路,焦点是西炮台。
  
  西炮台之战
  
  太平军察觉到敌军异动,2月16、19两日主动出击,以干扰清军部署,未获战果。2月20日,清方策划西炮台攻势,决定先以向荣部佯攻打援,乌兰泰部游击策应,待太平军实力消耗后两军合击,一举夺取西炮台,并乘胜进迫州城。
  21日凌晨,向荣以少量兵力猛扑西炮台,而将主力布置于炮台东侧打援。太平军急调东炮台守军精锐千余人迅速驰援,并小挫清打援军,击伤参将马龙,向荣顾惜伤亡,旋即收队,南路乌兰泰负责策应,见有机可乘遂主动北上攻击西炮台,却因向荣已退,反被以逸待劳的太平军击退。
  赛尚阿急忙调整部署,勒令乌兰泰全军北进,向荣扩大进攻范围,将红庙、东炮台也纳入攻势目标,以牵制太平军驰援,并派特使亲临督战。
  22日,向荣以主力进攻红庙、东炮台,仅以少量人马进向西炮台,以搪塞赛尚阿的严令;乌兰泰则偕侍卫开隆阿率精兵3000依令赶到西炮台南侧,执行赛尚阿的夹攻指令。太平军则分兵把守,据垒不出。
  红庙、东炮台方向,向荣起初进展顺利,夺取小炮台一座,但很快被太平军反冲击夺回;西炮台方向,赛尚阿等一度突入炮台内,却被守军顽强击退,冲入炮台的10名兵勇全部战死。
  负责督阵的赛尚阿特使士魁、三寿见分兵进攻难以得手,不断以赛尚阿令箭催促向荣实力夹攻西炮台,向荣不愿为乌兰泰打下手,勉强听命,转进途中却遭太平军阻击,参将李廷楷战死,向荣借口伤亡太大顿兵不进,乌兰泰见向荣消极,也赌气撤回大营,赛尚阿精心部署的西炮台会攻就此流产。
  此后南北两军配合再趋恶化,27日向荣再攻西炮台,赛尚阿令乌兰泰策应,竟遭回绝。赛尚阿不得不三令五申,严明军纪,直到3月初才总算摆平,但此时广西进入雨季,自3月1日至16日,连续半个月阴雨,战场上满地泥滑,宛如荷塘,重武器和攻城器械较多的清军难以机动,不得不改以炮火压制为主,太平军趁机抢修工事,整补兵员,双方战局再陷胶着。
  
  清军围困的加紧和太平军的困境
  
  清军并非一无所获。赛尚阿的亲临让各路军马感到压力,原先懈怠的防务和军纪得以整肃。
  就在西炮台战斗打响当日,张敬修、许祥光各部推进到松山一线,在能六岭设炮台,并在独守庙、古眉峡口分立三营,3月17日,乌兰泰携2000斤重炮赶到松山,用炮火猛轰罗甕太平军据点,击毁表面工事,迫使太平军转入地道;次日,赛尚阿亲自调集巨炮,自西炮台之南猛轰永安州城内,击毁西城城楼一角,并洞穿天王、东王衙署墙壁,给太平军造成严重威胁。
  赛尚阿严令各路清军收缩包围圈,西北路,向荣已兵临城下,与太平军只隔一河;西南路,乌兰泰楔入佛子凹;南面,许祥光、张敬修一部盘踞松山,与水窦要塞也仅一水之隔;州城之东,有大峒、仙回岭、古苏冲、龙寮岭、石峡等隘口,可通昭平、平乐,赛尚阿调集前全州知府宁琙1500潮勇驻扎仙回里,防堵仙回岭、大峒一线,昭平知县沈芬率数百团练守石峡,王梦麟部黔军250人负责防御古苏冲,但惩于李瑞曾在此失利,加上兵力单薄,迟迟不敢进驻冲口要隘控扼。这样一来,永安周围道路,仅有城东的以孟冲隘口因地势险峻,且一直为太平军固守,尚有民众翻山越岭前来售卖粮食物资外,其它路径都已断绝;在诸军之后,姚莹在新圩、李孟群在壬山口驻扎,作为北路的第二道封锁线和预备队。
  太平军竭尽全力应对封锁,一方面,他们不惜高价,吸引民众甚至兵勇冒险走私,另一方面,积极联络艇军等天地会友军袭扰清军后方,同时挖掘内部潜力,强化纪律,节约物资弹药。
  然而清方也渐渐觉察到太平军的意图,采取了应对措施。他们将收编的天地会降众如张钊等部调往后勤领域,断绝其和太平军的接触,对“通匪”的兵勇严刑峻法,甚至不惜将涉嫌向永安城中走私的张敬修新募东勇5000人全部遣散;同时,严防各隘口,加强盘查,使民众接济难以为继,仅存的以孟冲通道交通不便,所得甚微,对城中军民不啻杯水车薪。
  在军事压力和物资封锁的双重打压下,城内太平军艰难日甚。由于伤亡、疾病和逃跑,太平军大量减员,据记载,在永安后期,太平军总数最多记为25000,最少仅6000多,精锐战士所记最少竟仅3000人左右,而且军火殆尽(硝磺几乎耗竭,炮弹不得不翻用清军打来的炮子,甚至用鹅卵石代替),食盐也十分短缺,只有将领能得到少许食盐供应,大部分士兵都无盐可食。
  显然,这一阶段清军虽然仍有诸多不足,尤其赛尚阿指挥协调不力、向荣和乌兰泰互不买帐的局面并未得到根本改善,但指挥的前移的确带来诸多改观,主攻方向逐渐明晰,包围圈渐渐收紧,如果照此发展,太平军即使不败于战场,也势必被越来越紧的包围圈饿死、拖垮。
  
  
  六、太平军的突围和清军的追击
  
  马背岭-古苏冲之战
  
  到了1852年3月中旬,不但对峙的双方将士,甚至远在北京的咸丰帝都明确地判断出,太平军只有突围一条出路,他还在24日特地寄谕赛尚阿,严令他加强包围,不能再让太平军冲出重围。
  其实不但突围不是秘密,突破口的选择也不难判断:北路和西北路向荣兵临城下,背后还有姚莹、李孟群的预备队,断难得手;西南路乌兰泰已在独松岭筑营,从州城西侧与向荣部防线相连;南面许祥光、张敬修等也有一定战斗力和经验,且依托水路,驰援方便;惟有东线山隘险峻,道路复杂,清军王梦麟、宁琙、沈芬等部兵单势弱,漏洞较多,是太平军必然选择的突破口。
  为弥补东路防线的薄弱,赛尚阿先于29日令王梦麟进屯古苏冲口,次日,又命向荣部和春、长寿、长瑞、邵鹤龄四总兵率兵4000余由城北绕往城东,试图增援王梦麟,彻底合围永安。
  太平军迅速判明清方意图,即刻抽调重兵自东炮台急进至马背岭列阵,与清军先锋和春激战,州城、旧县等处太平军也随即出击,与清军后队邵鹤龄、向继雄(向荣侄)混战,清军地形不利,伤亡较多,不得不退回城北,进援东路、合围州城的计划至此成为泡影。
  赛尚阿束手无策,只得让向荣、乌兰泰两军迭日出队,希望以此牵制太平军,使之无暇撤退。
  然而处于生死存亡关头的太平军早已做好了充分的突围准备,并故意放出风声,称将从壬山突围以迷惑清军,实则暗中做好了突袭古苏冲的准备,并挑选身经百战的罗大纲担任先锋。
  4月1日,罗大纲神速进击古苏冲,一举踏平王梦麟新筑营垒,夺取火药十余担后退回。王梦麟和闻讯赶来的李瑞不敢再冒险扎营冲口,会合宁琙退屯冲内二线,这样一来,太平军不但打通了突围通道,还获得了珍贵的弹药补充。
  4日,天王洪秀全下达突围诏书,号召“男将女将尽持刀”,抛弃坛坛罐罐轻装上阵,全军在1日之内迅速做好突围准备,5日傍晚酉时,大雨倾盆,雷电交加,太平军悄悄退出州城、东西炮台和旧县等处,冒雨向古苏冲进发。
  由于大雨,原定进攻的南北两路清军,北路向荣提标3000人直到傍晚雨停才勉强出队,行至半路便借口看不清路径撤回,南路乌兰泰部干脆没有出营,这样他们竟都未能察觉太平军已经撤退。
  太平军抓住机会迅速东进,先锋罗大纲突入古苏冲口,迅速焚烧击败了王梦麟、宁琙部,扫清了东进路上的障碍,主力分为三路,北王韦昌辉为第一路,紧随罗大纲之后;南王冯云山率领中军大队,洪秀全、杨秀清随此路行进;西王萧朝贵率军殿后,老弱家属也在此路同行;当天后半夜,驻守城南水窦要塞的秦日纲部悄然撤出,序列在萧朝贵部之后,成为全军的后卫,并受萧朝贵指挥。
  赛尚阿直到深夜丑时方探明城中已空,急令刘长清、长瑞、长寿、和春各部由城北向东疾追,但由于天雨路滑,行动缓慢;南线乌兰泰直到拂晓辰时炮击水窦,发现无人还击,才急忙向古苏冲口追击,并和匆匆赶来的许祥光、张敬修部率先到位,在冲口咬住了太平军殿后的秦日纲部。
  赛尚阿、向荣迅速调整部署,令刘长清川军绕往仙回、王锦绣滇军、松安寿春兵往昭平、平乐防堵,向荣主力万余人进向古苏冲口,与乌兰泰会合,两军共有20000余人。
  
  龙寮岭血战
  
  此时太平军前队已经走远,而后队仍徘徊不去,全军拉成一条长长的蛇阵,最后的秦日纲部索性在古苏冲-龙寮岭成两线就地布防,秦部连同距离不远的萧朝贵部共约5000余人,其中夹杂不少老弱家眷。
  6日下午,向荣、乌兰泰合军进攻,首先突破古苏冲口太平军第一道防线,并于当晚冒雨扎营古苏冲口,太平军退防平冲谷口;次日凌晨,向荣一部乘大雾偷袭龙寮岭成功,旋即居高临下,从侧翼向平冲谷口猛攻,太平军猝不及防,迅速崩溃,向荣部主力乘虚冲入谷中,乌兰泰部则从龙寮岭山梁绕道太平军背后夹击,秦日纲部拥挤在狭窄的山峡中无法列阵迎击,一片混乱,萧朝贵闻讯赶来支援,却在龙寮岭口被清军阻击,秦、萧舍死冲击,这才率领残兵突围而去。
  此战太平军损失2000余人,其中有不少老弱妇孺。清将全玉贵俘获了归附太平军的湖南天地会首领焦亮(洪大全),赛尚阿为搪塞因太平军突围而可能遭受的清廷处分,将此人冒充“太平军二号人物”“天德王”押送北京献俘。
  此战太平军后队行动迟缓,在据险阻击和迅速脱离接触两段徘徊不决,结果为5倍于己的清军所乘,遭至不必要的惨痛伤亡。
  
  大峒歼灭战
  
  龙寮岭胜后乌兰泰主张乘胜追击,而向荣则以士兵疲惫为由反对,结果清军就地休息了一整天。
  此刻太平军并未急于远去。龙寮岭的惨败不但让他们感到悲痛,更令他们明白,如果不消灭追兵的有生力量,突围就很可能演变为不停顿地追击和屠杀,他们迅速收缩全军,在大峒山崎岖的窄路两边、即龙寮坳经平冲、经昭平县旱冲、崩冲至黄草岭一带,纵长30华里的崇山峻岭间埋伏下来,布置了一个U形伏击圈,并派出一小队人马前往大峒村诱敌。
  这路诱敌人马在大峒村埋锅造饭,饱餐后高举大旗进向仙回岭。清军迅速得到情报,追至龙寮坳,太平军退入坳中。此时向荣主张观望持重,乌兰泰却急于追击,并不待向荣同意就先行出击,向荣不得已只得随后跟进。
  清军刚进入平冲、旱冲峡口伏击圈内,地雷齐发,滚木齐下,旋即太平军伏兵四起。此时大雾弥漫,山路崎岖湿滑,装备笨重的清军不但无法列队,甚至站都站不稳,原本优势的枪炮无法发挥威力,太平军则赤脚短刀,踊跃肉搏,清军挤作一团,死伤惨重,向荣部五位总兵,长寿、长瑞、董光甲、邵鹤龄四位战死,仅和春一人幸免;乌兰泰自己坠入山谷几乎丧命,部下勇将田学韬战死,部下仅剩几十人,向荣拼死救出乌兰泰,率残兵经平冲一路溃回古苏冲,不敢再行追击。此役清军折损4总兵、10多位参将、游击,伤亡数千人。
  此役清方在大捷后低估了太平军的战斗力和战斗意志,贸然进入不利战场决战,结果前功尽弃,战场主动权拱手让人;龙寮岭战斗后乌兰泰主追,向荣主停,是因为乌兰泰走捷径赶到战场,尚有余力,而向荣沿湿滑山径长途跋涉早已精疲力竭,各有道理,当时最佳选择是让向荣疲军暂休,仅以乌兰泰部追击,乌部有10000多人,都是战兵,加上太平军惊魂未定,很有扩张战果机会,否则,采纳向荣见解全军休整,也不失稳健,至少可保持清军对太平军的追击压力,结果清方选择了先全军休息、再全军追击的下策,被太平军抓住破绽一击得手。
  此役的胜利使太平军暂时摆脱了敌军重兵主力的威胁,获得了宝贵的战略主动权,东王杨秀清当机立断,改变了自昭平、平乐退往广东的原计划,全军向广西省会桂林进军,迈出了攻城略地、转战各省、与清廷分庭抗礼伟大征程的第一步。
  
  永安之战双方优劣
  
  永安之战是太平军第一次防守城市,他们创造性地采取了“守险不守陴”的部署,将主要兵力集中在战略要点,彼此呼应机动,改变了中国传统防御战术片面依赖城壕的弊端,太平军以劣势兵力成功防御达6个半月之久,这一部署的长处发挥得淋漓尽致。
  太平军此时虽已开始封授各级官员,甚至发展到所有老兵都有官职,但实际上全军集中,号令统一,令行禁止,反应、应对都能保持迅捷。在实战中清军曾多次局部突破,但往往被迅速调动驰援的太平军堵回。
  在布防中太平军善于筑垒,不但炮台工事完善,而且能灵活配置地道、濠沟、地雷等防御设施,形成周密的防御体系;在被清方优势炮火击毁工事、或被敌军突破一处时,能迅速展开野战筑垒补救,从而使清方速决的迷梦破灭。
  大峒歼灭战更是太平天国战争史上罕见的歼灭战,此役不但一举重挫清军两大主力,从此摆脱四面围堵的窘境,获得从容转战的余裕,且是在龙寮岭大败后仅1天取得的,扭转了太平军因失败沮丧走向溃灭的危险趋势,更反应了杨秀清等太平军首脑出色的应急反应能力,和太平军将士在逆境中不屈不挠的顽强意志。
  当然,太平军方在此役中也不无弱点。
  首先是兵力收缩太多。获得永安后太平军将全军收缩在永安一地,放弃周围本已取得的据点,更未主动派出小队外线游击实际上永安外围天地会友军众多,如适当布下外势,则进可内外夹击击破清军,退可内外呼应确保军需供应,太平军计不出此,结果导致坐困孤立,不得不突围。
  其次,在防御阶段消极防守多,主动反击少,这样的打法虽减少了伤亡,却无法歼灭敌军有生力量,更不能击破围军一路,始终不能击破围困。
  更重要的是,太平军沉醉于“立都建国”梦乡,迟至6个半月才匆匆突围,好不容易攒厚的家当又变薄,更丧失了在敌军到位前从容转进的机遇,导致突围过程中的严重伤亡。
  此外,太平军在情报工作中颇有不足(当然清军更糟),清方主帅赛尚阿前期不在前线,而太平军一直以为他在新墟;突围战中防守古苏冲的明明是黔军和潮勇,太平军却误认为安徽寿春兵,这给太平军的战役研判制造了不少麻烦。
  清军在此役中装备优势巨大,后期赛尚阿运来数千斤大炮,更直接危及城中太平军首脑安全;他们在后勤保障方面进步显著,水陆两路构成的补给线基本保障了前线各类军需物资、武器弹药、粮草甚至兵源的供应补充,为旷日持久的作战提供了保障。
  清方在地图作业上颇为讲究,保存下来的当年地图翔实周密,何处险要,何处平易,哪条河流什么季节可徒涉,都标记得一目了然,显然事先下了充分的功夫。
  在战役进程中清方的指挥艺术和协同意识也有进步。赛尚阿虽不谙军务,但后期亲赴前线后,各军配合明显加强,在围城后期他本人也能迅速判明突破口,及时采取补救措施;原本不合甚至拆台的向、乌后期配合也明显强于前期,最后大峒之战乌兰泰遇险,向荣且能舍死相救。
  但清军在战役中表现的弱点非常突出。
  即使正规清军也惮于肉搏,潮勇等地方武装更甚,单纯依靠那时尚不完善的炮火进攻,效果自然大打折扣。低落的士气还让一些清军和壮勇成为给太平军传递信息甚至走私物资的中介,好在清军战场纪律尚严格,未酿成更大灾祸。
  各部间平时配合少、拆台多,战时又争功嫉妒,互不相让,前期向、乌之争导致主攻点久不明确,后期乌兰泰一味争功更直接导致大峒惨败。
  清军战斗意志较脆弱,怕苦怕累,常常贻误战机。突围的关键时刻,正是由于清军不愿冒雨进攻,才使得永安弃守的秘密被保持数小时之久。
  清军在指挥上问题更多。赛尚阿、姚莹等大帅、翼长级人物几乎都无实际军事经验,却担负高级指挥,协调各路军马,赛一度还远离战场遥控指挥,这导致清军在军事部署上缺乏整体性,永安攻防半年多,兵力绝对优势的清军竟始终未能完全合围这个弹丸小城;指挥不力的另一个危害是战场应变能力不足,反应速度不高,配合混乱,清军在多次关键时候往往慢半拍、掉链子,同样是指挥的问题。
  此外,清方的情报工作简直一团糟。直到围城数月,太平军的首领位次、官职设定等情报都一头雾水,甚至直到太平军突围前夕,清方都不知道洪秀全是太平军最高领袖(以为是韦昌辉甚至胡以晃),太平军兵力总数更是茫然不知。
  永安州之战是十多年太平天国战争中第一次城池攻防战,太平军的战术特点在这里已初具雏形,经过血与火的洗练,他们在随后的日子里,将“守险不守陴”、善于筑垒和伏击等防御战经验发扬广大,谱写了一曲又一曲荡气回肠的英雄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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