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435号馆文选__麒艺评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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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京沪各界人士积极筹划纪念京剧大师周信芳诞生110周年之际,欣闻其哲嗣少麟的新著《海派父子》亦将付梓出版,为海派艺苑又增一奇苑,可喜可贺。
“海派”一词,原滥觞于清同(治)光(绪)年间任伯年、虚谷和赵之谦等“海上画派”。之后,京剧爱国名伶潘月樵、夏月润、夏月珊等更以改良为宗旨,紧跟时代,刻意创新,编演有别于京朝派的新戏《党人碑》、《黑籍冤魂》等等。一时名声大噪,因而“海派”之称,又从美术界扩大到演剧界,此后更旁及其他。 然而,“海派京剧”之臻于完善、独树一帜及至达到高峰,当推辛亥革命后的常春恒、周信芳、盖叫天一代。 周信芳在海派剧坛中承前启后、与时俱进是当之无愧的艺术大师。他从七岁登台后不久即蜚声社会。在上世纪20年代初, “小荷才露尖尖角”的他,即被当时日本学者多野乾一专箸《京剧二百年》所关注,并专为他立了传,遂正名“麒派”。 这时,仍是京派天下,黎园同行和广大观众对江南海派艺术持有偏见,因而很难立足京津两地。然而,1927年周信芳带着《苏秦与张仪》、《明末遗恨》等海派新戏去北平演出,内外行却一致叫好。有位叫张春彦的名演员甚至形象地夸奖说:“你把北京所有的老生放在锅里一起熬,也熬不出一个麒麟童来!“当年尚在富连成坐科的袁世海、裘盛戎甚至甘犯班规,越墙而出观摩周信芳(麒麟童)的演出。数年后,他俩出科,就与周长期合作,获得了“麒派花脸”的美誉。 但,“麒派”艺术岂止载誉京剧界,从那以后,戏曲界更出现了淮剧“麒派老生”、湘剧“麒派老生”、扬剧“麒派老生”,甚至逐步扩大到电影、话剧等新文艺领域…… 记得上世纪60年代初,剧影巨星金山偕夫人名导演孙维世来沪讲学。在一次欢迎会上,刚从戏剧学院毕业,如今已成名演员的杨葆在叙述自己扮演《甲午海战》邓世昌一角时,大谈如何学习金山在电影《风暴》中施洋的语言节奏与形体动作。说来神情严肃、言词恳切,博得了全场掌声。 斯时,虚怀若谷的金山竟出人意料地回答说:错了!你说的这些,都是我从麒派的“四功五法”中“偷”来的。应该确切地说,我们都是麒派学生,都要向我们共同老师周信芳前辈学习。 此话不假,过不久,中央文化部和全国剧协在北京联合举办的“梅兰芳、周信芳演剧60周年”大会上,金山硬是要拜周信芳为师,周老推辞说“你现在已是影剧界的巨星了,我怎么教你!”两位大师的坦诚相待成为剧坛佳话! 追忆此情此景,再回过头来,俯看时下银幕银屏,那些所谓“红得发紫”的靓男倩女,时时搔首弄姿、处处装傻装嗲、身手无章法、满口港台腔,两下对比,能不教人深长思之么! 行文至此,更想到至今尚有不少人对麒派艺术仍有误解,片面认为京派重唱,海派重做,因而麒派重做不重唱。错极了!周信芳何尝不在唱念上下功夫!且看,他的代表作既有京派刻意求工的“净场独唱”、“成套唱腔”(如《明末遗恨》的“访相”、《逍遥津》的“逼宫” ),又看重一般京、海演员都漫不经心的“摇板”、“散板”。如他在《四进士》的过场戏“三杯酒”以及“三公堂”披枷带锁后的唱段,虽然词句不多,且自由并极高,可不死扣板眼,然他唱来仍然节奏强烈、一丝不苟、声情并茂、催人泪下。 麒派“重做不重唱”的观点,不但一般观众有,即使上海戏校的有些领导也作是观。因而该校虽然在50-60年代培养出一大批如察正仁、计镇华、李永德、李炳淑、杨春霞等各派接班人,却出不了一个“麒派老生”来。 这并不冤枉他们,有例为证:即上述的50年代,该校领导曾带一些学生来请周面试,房学麒派,当时他欣然应允。谁知一上胡琴,第一个是哑嗓,第二个又是哑嗓,第三个再是哑嗓……。这时周信芳火了,在让学生先走后,即对该校领导说:你们认为麒派就是破嗓子吗?我的学生高百岁、陈鹤峰等哪一个是破嗓?! 可,令人痛心的是当今舞台,仍有一些演员故意在哑嗓音,而自诩为麒派,对此,九泉之下的大师怎能安息长眠! 好了,下面再说一些关于麒门父子的事: “旧社会把人变成鬼” 。在解放前的戏曲舞台普通存在一个“大怪圈”:你越是“走红”,观众影响越大,但日子却越不好过,命运也越糟糕。所以,当时的周信芳虽然红遍大江南北,却仍然为流氓恶霸、封建礼教和世俗偏见所压制,抬不起头来。他的父亲周慰堂正因为酷爱京剧、下海唱戏,却被慈溪周氏宗族逐出家门。死后也不准牌位进祠堂;再有他自己与裘丽琳自由恋爱,也因为身为“戏子”不容于裘家豪门而受阻挠。所以周信芳狠下决心,不让子女从艺。 也许是遗传因子关系,他的子女——少麟与采芹却偏偏又爱上戏剧。据曾在他家当家庭教师、解放后任上海京剧院人事干部的丁毓珠回忆:他们姐弟俩幼时常常看完父亲演出后,回到家中亦步亦趋,手舞足蹈。他家邻居也因爱好麒艺而经常怂恿姐弟表演。 因为周信芳经常在外,不知上述情况。一次偶然提早回家,见姐弟俩正大过戏瘾,于是勃然大怒,吼道“你老子唱戏被人看不起,你们还要唱戏”,吓得两个小家伙目瞪口呆,不知老父为何大发脾气!(见《上海文化史志通讯》第9期)。 然而,历史真会开玩笑,少麟、采芹姐弟偏偏割不断戏剧情结,且都学有所成,弟弟后来成为“麒派传人”,并著出说,传诸后世;早年负笈英伦,成为名导演,也常回国讲学,又为中国戏剧学院执导莎士比亚名著《暴风雨》。 最后,还想谈谈京剧前辈艺人对少麟的印象与希望:刘芳是为京剧事业鞠躬尽瘁、奋斗终身的“硬里子”。他是周信芳长期合作的伙伴。“文革”以后,他痛感周信芳含冤去世后麒艺失传,于是不顾自己年迈力衰,竞在离家不远的复兴公园口,贴出一张义务传授濒临失传的《薛礼叹月》、《淤泥河》等六出麒派名剧。 老人曾告诉我,少麟天资聪颖,惜于“文革”害人,谈了青春。在“四人帮”粉碎后常到他家,虚心求教亡父生前的技艺。有一次,少麟想演麒派代表作《斩经堂》,上我这儿来。我对他说,“如今你先回家,天天戴盔扎靠,跑几十个圆场,基本功恢复后咱俩再谈剧中唱念做打”。 可惜老人对我谈后不久,与世长辞。既没有给少麟传授,更见不到《斩经堂》的演出,不亦悲乎!但刘老这次谈话,却传递了一个信息:少麟执着奋进,为继承父业而孜孜不倦的精神深为前辈的赞赏。由此想到我读过少麟《海派父子》的部分原稿,确实感到他对海派艺术的钻研并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更感欣慰。为此,在忙中抽空,撰此短文以资鼓励,并祝麒派艺术,代有传人,万古长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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