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匠摊头的战斗 　　 　　八月的骄阳似火。 　　过了中山公园，再走百来步路，我们抬头望去，只见那名叫苏家角的石子弄口，在那油毛毡的顶棚下，簇拥着的人群把石小喜的皮匠摊团团围住。 　　再过几天，就是学校开学的日子了，很多人家都在为孩子们做新鞋，因此，鞋摊上的活计也分外地忙碌起来。 　　天热，人又多，石小喜俯倒着他的平顶头，敏捷地挥舞着小榔头，一锤一枚钉，把鞋掌敲得又平整又结实。汗珠从他的黑黝黝的脸上滚落下来，掉在鞋掌上，掉在钻板上，但是他连擦把汗的功夫也舍不得浪费。此刻，他手里已经在上着今天的第二十双鞋了！ 　　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从人缝里挤进来，腼腆地叫了一声：“石叔叔！”石小喜赶紧把一双童鞋给她。这是一双用塑料丝带编织的凉鞋，石小喜给它配上一个塑料底，红白相见，煞是好看。小姑娘欢喜得红着脸笑了起来，又忙着用手背掩住了缺了门牙的小嘴，拎了凉鞋飞奔而去。再过几天，她就可以穿着这双新鞋，走进新的教室去上第一课了。 　　这时，从人们头上递进来教授用的一只大皮包，同时响起了一位大嫂的宽阔嗓门：“石师傅，皮包脱了线，请你缝一缝，我们先生过两天上课要用的！” 　　“好，好，明天来拿。”石小喜一边允诺着，一边把手里刚刚做好的一双鞋子，交给坐在前面板凳上的一位戴眼镜的大学生：“试试看。” 　　这位大学生刚刚考取北京机械学院，明天一早就要动身离开上海。前几天他让附近的一个鞋店上一双新鞋，今天去取，说是还要等一个星期才能完工，这可把他急坏了；后来，听人说石小喜摊子上可以照顾特殊需要，立等可取，就赶紧把鞋送来。果然，不出半个小时，一双新鞋就穿上了他的脚。 　　大学生满意地瞅着十分贴脚的鞋子，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可是，年轻的大学生，你可知道，这个普通的皮匠摊，为什么这样受人欢迎？你可曾想到，就在这个面积不过三个平方米的小摊周围，也曾经进行过一场复杂而激烈的两条道路的斗争？而坐在你面前的这位朴实的鞋匠师傅，正是一位坚守社会主义阵地的“战士”，因为这个缘故，党和人民给他崇高的荣誉，评选他为一九六0年和一九六二年度的上海市先进工作者。假如你知道这些，那么，当你穿了这双沾着石师傅的汗水的新鞋，走在漫长的生活道路上的时候，我们相信：你是会迈出更加坚定有力的步伐的！ 　　现在，就让我们来告诉你关于这个皮匠摊的平凡而又不平凡的故事吧。 　　 　　出 摊 　　 　　一九六一年春二三月，中山公园门口游人如织。一天，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着一位剃平顶头、穿蓝布衣的三十来岁的男子。他不时停下脚步，观察路边那几个皮匠摊的动静。 　　有个中年妇女拿着一双布鞋，走到其中一个皮匠摊上去打掌子。摊主是个四十来岁的人，外号“两头尖”。他的马猴脸上堆着笑，取出一块质量很差的掌子皮，操着安徽口音喊道：“看，头等货，刮刮叫！”接着，用稀稀落落的几十枚钉，劈劈啪啪地把掌子钉上。 　　“好啦，一元五！” 　　“什么？这样贵？” 　　“嗨，你放心，我做生意，照统一价钱。” 　　那妇女一听是“统一价钱”，便无可奈何地付了钱走了。 　　这时，站在一旁观看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却深深地皱起眉头来。他就是石小喜，武夷路制鞋合作商店的工人。对于制鞋行业的情况，石小喜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因此刚才目睹的事实，特别使他气愤：原料次，做工差，收费比规定标准高出八角，还说是“统一价格”，这究竟是什么鞋匠？石小喜仔细一打听，原来他们是从农村流进上海来的人。他们不安心农业生产，想到城里来寻求所谓轻便的生活。他们见这里附近国家和集体举办的制鞋业服务点较少，便钻空子私自设摊，以次充好，欺蒙顾客，牟取暴利。 　　看到这种损害人民群众的行为，石小喜心头好像着了火一样，愤愤地想：“这简直是拆社会主义的墙角！” 　　他匆匆奔回自己的合作商店，向经理汇报了情况，并且热切地提出建议：“我们合作商店应该到这个地段去设一个服务摊，既能方便群众，又能抵制自发摊贩的投机取巧活动。” 　　店里的职工听了石小喜的建议，纷纷议论开了―― 　　有的说：“那个地段居民多，摊点少，可以去设摊。” 　　有的说：“社会主义商业应当去占领阵地！” 　　但是，也有的说：“既然有了自发摊贩，消费者已经方便了，我们何必多管闲事；至于价格高低，那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还有人躲在背后偷偷地说：“到外面设摊，夏天晒太阳，冬天吃北风，啥人肯去？” 　　是呀，露天干活的苦，石小喜是尝够了的。他想起解放前在江苏路诸安浜路一带干活的时候，受尽了地痞流氓的气不去说它，摊上连块遮风避雨的破布也没有。每逢夏天，毒日头晒得难受，只好硬着头皮挺住；到了隆冬季节，人坐在风口里，两只手冻得全裂开了，连枚钉子都拿不住，可是还得敲呀，缝呀……。那时节，什么都不奢望，只想有一间小小的板棚，就是世界上最暖和、最幸福的地方了。到如今，大家都集体坐在敞亮的工厂里干活，烈日寒风，只能在墙外逞威；即使是十冬腊月，屋内炉子上的开水壶，也总是哼哼欢唱，给大家带来了温暖的气息。 　　石小喜明白，这一切，就是走社会主义的路、走集体化的路所带来的。社会主义的道理改变了千百年来小皮匠们的卑贱命运和劳动条件，把他们送进了温暖的店堂；如今，为了捍卫集体的事业，有志气的人为什么不能重新到街头去呢？石小喜心里想：“只要对社会主义有利，对人民群众有利，个人辛苦点又算得了什么！我年纪轻，身体好，晒得起太阳，经得住风霜……”于是，他毅然提出：“我去！” 　　领导上经过考虑，批准了石小喜的请求。 　　（未完待续）

原文 发表于1965年，散文集《生命似火》作家出版社，发行量35000册  浏览：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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