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 歌 飞 过 白 茆 塘 长途汽车在公路上“嘎”的一声停下,从车窗里朝外望去,只见一排墙壁粉刷得雪白的楼房,矗立在离公路不远的田野里。同行的几个人议论起来: “这大概是工厂的厂房。” “不,不象,可能是学校的校舍。” 这时,有一个本地人从前面座位上回过头来,大声嚷道:“这是白茆公社新造的居民点。” 哦,原来已经到了常熟白茆乡! 提起白茆乡,我是久已向往的了。去年在北京开民间文学大会,遇到白茆乡党委副书记,听他连说带唱地介绍了乡里生产跃进面貌和山歌活动情况,我就热切地希望能够亲眼去看一看,亲耳去听一听;后来,在报纸上看到白茆公社获得“全国农业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的消息,我就更加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学习一番。现在,终于有机会到白茆来参加几年一次的山歌大会了!这对我来说,实在是一次难得的、不平常的机会;近几年来,大大小小的歌会,我也曾参加过一些,但是象这样奇特的山歌会,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白茆的山歌场,不是设在平地上,而是设在宽阔的白茆塘两岸。白茆塘,是一条直通长江的河流,它缓缓地流过白茆镇。那天晚上,天色刚暗,我们从镇上出来,只听得街上一片人声: “快点去听对山歌!” “对山歌要开始哉!” 我们随着听歌的群众向东走去,还没有走近山歌场,就看见前面河岸已经挤满了人;有的人为了在前排占个听歌的好位置,竟然脱了鞋站在浅水里。 公社的同志带着我们艰难地挤过人群,跳下一条事先准备好的小船,撑船的把篙一点,船便离了岸。抬头朝前望去,只见一轮初升的明月,在十许丈宽的塘上洒下了满河银光。塘南塘北,搭起两座高台,上头站满了各生产大队的著名歌手,汽油灯照得明晃晃地;在高台周围,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大体估计一下,足足有两千来人。 河中央,泊着一条帆船,桅杆上红旗招展,还悬着一盏红灯,这便是山歌会的指挥船。我们的小船摇过去傍着大船停下,只听得大船上飞出一条清脆的嗓音,随风飘向四方: 今朝夜里闹洋洋, 白茆塘两岸摆起山歌场, 四路歌手来聚会, 先请党委书记唱开场。 这是公社优秀的女歌手小陆用歌声在报幕。这个二十多岁的姑娘自小就爱唱山歌,别人形容她的山歌多得三天三夜唱不完。她的喉咙一响,河两岸的人声就寂静下来;这时,公社党委万书记踏上船头,这位贫农出身、深受群众爱戴的党委书记,本人就是一个好歌手。桅杆上的红灯映红了他的四方脸,他谦虚地领头唱道: 劳动人民爱唱歌, 歌唱公社好处多, 我老毛竹喉咙勿好听, 也来唱支幸福歌。 党委书记唱开了场,客人们接着上台表示祝贺;今天晚上,四里路外的唐市公社特意派了山歌手前来助兴。唐市的“三吆三甩”调是出名的。女歌手林妹的嗓子更加使人入迷。她站在北岸尽情地唱着,阵阵晚风把高亢而宛转的歌声送过河来,南岸成千上万的人们屏息静听,没有一点声响;只有飘忽的歌声掠过河面,惊碎了一河月光。 山歌正唱得起劲,不知从什么时候河面上出现了许多小船,约莫有八、九十条。有的是夫妻两人双双划着浆,船中央载着小孩;有的是年轻人摇着橹,白发老公公衔着旱烟管坐在船头上。他们从四面八方悄悄地来了 ,又轻手轻脚地找了个听歌的位置靠拢别人的船停下。我低声问一个把船靠过来的小伙子: “啥地方来?” “六里路外,大洋桥。” 哦,原来这里对山歌的消息已经远远地传开去了。在白天紧张的集体劳动之余,在这月白风清的夜晚,心情舒畅地划了一条小船来听歌,这才真正是美的欣赏者,艺术的知音!我们的普通劳动人民的艺术趣味,比起那些资产阶级老爷来,不知要高尚多少倍! 当对山歌上场的时候,听众们的情绪更加活跃起来。对山歌是这个地方特有的一种对唱形式,通常采取一问一答的方法,大家都是当场即编即唱的;谁对不出来就算失败,但是,聪明的歌手总是难不倒的。此刻,北岸台先发制人了: 栀子花开来心里青, 啥力量鼓舞伲种田人? 南岸的歌手马上对答: 总路线力量鼓舞我伲种田人, 白茆人民生产更有劲。 答完了,南岸台不甘示弱,很快地反问过去: 啥花开来节节高? 啥花开来象双桃? 啥花开在青草里? 啥花开放生活好? 北岸台有七十四岁的老歌手做“军师”,又不慌不忙地回过来: 芝麻花开来节节高, 扁豆花开来象双桃, 荠菜花开在青草里, 公社花开放生活好。 就这样,你来我往,一问一答,一唱一和,空气越来越热烈,越来越紧张。 歌手们即性编成的山歌歌唱总路线、歌唱大跃进、歌唱人民公社,也歌唱去年的丰收和今后的远景。听着这样的歌声,看着这些沉浸在幸福中的人们,望着白茆塘两岸披着月光的一片沃野,我想起:这原是一块多灾多难的土地,解放前,地主、涝灾和疾病曾经逼得农民家破人亡,象唐家坝村总共只有四十多户人家,在一年里接连死掉了四十五个人,是够凄惨的了!“九年三熟,嚎啕痛哭,糠麸半年粮,野菜充饥肠”,这便是过去白茆人民痛苦生活的写照。 解放以后,白茆人民开始改变自己的命运;到了去年大跃进,这里更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公社一成立,人多力量大,在各兄弟乡的支持下,一下子开了二十多条河渠,修了水利,建了拖拉机站、机械灌溉站和变压站,造了新的居民点……我们亲眼看到:鱼塘里跳跃着一尺多长的大鱼,河上浮游着成群的象白云一样的“北京鸭”。党委书记告诉我们:全公社还养了七千头猪。白茆人们干劲冲天,去年粮食大丰收,今年已收割小麦又来了一个大增产;我们去访问的时候,稻田里已经消灭了三类苗,普遍进行了追肥,农民兄弟们又全力投入热火朝天的抗旱斗争。看了这一切,不由得使人赞叹:这才是真正的“鱼米之乡”大跃进。怎么能叫农民们的山歌不去声声歌唱公社好呢?国内外的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不是在拼命诅咒中国的人们公社吗?他们恶毒地污蔑公社的劳动是“奴隶劳动”;诋毁我们的大跃进,然而他们是徒劳的;让他们听听白茆人民今天的歌声――心声吧! 白茆乡,大变样, 低洼田长出好米粮, 公社就是金饭碗, 一熟要比一熟强。 是的,白茆农民和中国农民所全力保卫的这个“金饭碗”,将永远用它的灿灿金光照亮全世界人民的眼目。 歌颂公社的山歌是几天几夜也唱不完的,但是更重要的是用行动来保卫我们的公社;夜深了,明天大家还要出工,白茆的山歌会在悠扬的江南丝竹声中结束了。岸上的人散了,河中船散了,有一条小划子轻轻从我身边划过,在船头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睡得很熟,夜气沁凉,不知是谁在他身上盖了一件褂子。这时,我忽然想起,这划船听歌的夜晚,和鲁迅《社戏》里描写的多么相似:一样的月光如水,一样的凑热闹的小孩,一样的江南水乡的风物;然而,时代是多么不同了呵,那个小男孩的梦,也一定和鲁迅童年时代的梦全然不同了。 一九五九年八月十七日深夜写于虞山脚下,三十日改 |
原文 发表于1965年,散文集《生命似火》作家出版社,发行量35000册 浏览:844 |
| ||
| ||
新增文选 | |||||||||||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