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上期） 　　 　　五 　　那是一九六三年四月间发生的事。横跨黄浦江上空的第四号超高压线，受了强烈的风力震荡发生了断股现象。这是二十二万伏的超高压线，如果不及时修好，发生断线危险，不仅要影响工农业生产和国防用电，还会造成严重的事故。 　　带电作业班的同志们接到保线站的紧急通知，马上赶到江边，全班人马爬上了比国际饭店还高的江边铁塔，准备进行抢修。 　　冬末春初的强劲寒风，把离地九十二米高空的那茶杯口粗的超高压线刮得呜呜作响。工人们站在铁塔高处，穿着棉袄还冷得颤抖，但线路工却必须脱了外衣进行操作。曹师傅刚解开衣服的纽扣，他的眉毛立刻又蹙起来打了个结。原来他发现，每根超高压线的一头，都装着五只防止电线震动的铁球、这样，他们一贯操作使用的绝缘软梯，就无法挂在电线上滑到断股的地方去。再仔细一看观察，问题更严重了，原来四号线最外端的第五只防震球，已经因为风力的强烈震荡而掉落到黄浦江里去了，就在这个防震球的位置上，断股现象正在继续发展，周围的铝线，已经局部松翘起来，给风一吹，格格作响，强大的拉力，全靠导线中的钢芯承担着。四号线的情况严重了！如果不及时把断股的铝线结扎起来，并把掉落的防震球安装上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怎么办？共青团员小方要求先用软梯尝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越过防震球去。他站在软梯上，用力拉拽，试了几下，都没有成功。保线站站长护线心切，也自告奋勇要求前去试试，他攀了几次，腿部给防震球的螺丝铁板刮得鲜血淋漓，也没有达到目的。大家奋战了一个上午，毫无进展。 　　全班同志听着那格格发响的四号线，心里感到一阵阵绞痛。下午，曹师傅召集了一个严肃的战斗班前会，在那近百米的高空，在那四顾茫茫的铁塔顶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如何抢救这条链接浦东浦西的大“血管”。这时，一个平时不太爱说话，有时腼腆得像个大姑娘似的小伙子站了出来，他激动地说： 　　“上午小方师傅他们体力消耗太大了，我去试试吧，我坐在电线上，一步一步移出去。” 　　“那太危险了！”大家沉思了一下一致说。 　　“你们替我拉好安全绳，我自己拴好安全皮带，没有问题。” 　　“万一掉下去挂在半空中怎么办？” 　　“我手劲好，掉下去能攀上来，让我去吧！” 　　这个争着要去试试的工人叫小余，是一年前才来的初中毕业生。刚进来时，他在一次爬杆测试中，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爬了一根电杆。老师傅们耐心地教导他，给他讲解放前杨树浦发电厂工人罢工斗争的故事，激发了他做一个电业接班人的光荣感和自豪感。为了锻炼出爬杆的硬功夫，他勤学苦练，在短短的时间里，锻炼成了班里少有的“铁臂”，能一口气拉几十下单杠，能连续爬电杆三十根。曹师傅对小余的过硬功夫，心里是最清楚不过的。他决定同意小余出去试试，自己在铁塔平台上担任监护。他在小余身上拴了两根安全绳，叫其他同志拉住；又替他背上了十二公斤重的防震球零件，再三叮咛他要沉着冷静。 　　小余出发了。他跨出平台，艰难地攀上超高压电线。他像骑马一样地两腿分开，跨坐在茶杯口粗细地电线上，拴上安全皮带，把保险钩挂上电线。在那比国际饭店还高的百米高空，在小余的头顶上，是铅灰色的天空；在他的身底下，是滚滚奔流的黄浦江；在他的背上，重重地压着十几公斤的工具。现在，他要从一根电线上，越过四只防震球，去完成装修任务；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途程！ 　　小余用两手紧紧地握住电线，试着往前挪动身子；可是不行，人骑坐在电线上，重心不稳，朝前一动，身体一摇，铁塔上的人心里就一跳。“一定要稳住重心！”曹师傅在铁塔上指挥，叫小余把身上的一根备用绳解下，系在电线上，两个绳端做成两只马镫，用脚分别踩在马镫里。这样一来，身子果然稳了一些。小余又慢慢开始往前挪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余一寸一寸地朝前移，塔上的同志一寸一寸地松开手里的安全绳，心都给拴紧了。小余爬过第一只防震球，又爬过第二只、第三只……大家屏住呼吸注视着他。小余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爬到目的地！”他的耳边响着呼呼的风声，他的眼睛根本不看别处，只是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寸一寸的电线在他手下移动。 　　爬呀，爬呀，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越到中间，电线受风力震荡的幅度越大，小余简直无法坐稳了，他的身体颠簸着、摇晃着，脸也涨得通红。看着他的人们的手心里都紧张得出了汗，曹师傅喊着叫他把身体伏下来，可以减少一些风的阻力。小余把胸部扑在电线上，喘了几口气，但长时间的摩擦，使他觉得坐骨疼痛难当。 　　“争取时间完成任务！”一个念头闪过他的脑海，他刚缓过一口气，又奋力地爬起来。终于，爬到了第五只防震球的位置。他抬起头来，看见断股部分的铝线，已经象一只灯笼壳子似的，中间部分松动弓起了，有几根断头散乱地翘着，必须马上把他们绕好扎紧，再装上防震球。他坐直身子，从背兜里取出工具，把两脚踩在绳子做的马镫里，开始绕线。 　　小余刚把断股的线头绕完扎紧，忽然吹来一阵大风，电线猛烈地震荡、跳动起来，他还没有来得及扑下，身体左右一摇晃，立刻失去了重心，他向着黄浦江面滑跌下去……“啊！――”站在铁塔上的人惊呼起来。 　　小余被安全皮带悬在高空中了。江天倒置，苍鹰在脚底盘旋，江水从头顶奔流。小余觉得自己的身体也似乎在往下沉、往下沉……他还看见，黄浦江中间小得像玩具般的轮船上的人们，都吃惊地抬起头来仰望他。 　　曹师傅看见小余掉下去时，差点把自己的身子从平台上扑出去。及至看到小伙子被挂住了，心才落了窝。他知道，在这危机关头，最要紧的是意志镇定。他大声提醒小余：“保持镇静！休息一下，再攀上来！” 　　（未完待续）

原文 发表于1965年，散文集《生命似火》作家出版社，发行量35000册  浏览：7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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