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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时期的县委书记 —朱云谦轶事(三)

谢雪畴

  最后的见面
    1945年3月朱云谦调回军队,任淮南路东军分区司令员,县委书记由副书记金江接替。
    离开盱嘉后的朱云谦,在戎马倥偬、征战万里、足迹遍布天涯海角的烽火年月中,在中华人民共国成立后的和平岁月里,几历沧桑变化、饱经人世风霜,但是对于盱嘉时期的斗争生活,对盱嘉的山山水水,对于同甘苦共命运的盱嘉人民和战友,一直是深情眷恋,日久弥新的。他常常同身边工作的同志说:“在盱嘉的那两年,对我一生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盱嘉地方的群众和同事,给我的印象,是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我能懂得一点中国农民和农村工作的情形,多亏在那里当了两年县委书记啊!”朱云谦是个谦虚谨慎律已很严的人,其实他在盱嘉县委书记任内所得到的,远不只是这些,而最宝贵最难得的是他从两年苦斗中得到了盱嘉人民和一大批患难与共、肝胆相照的战友们真诚的挚爱。在他担任解放军总政治部副主任期间,当年同他一道在盱嘉工作或者随他一道从盱嘉突围出去的同志如徐速之、胡坦、沙流辉、杨新如、保晴、薛本汉、丁植民、钱均等人,不论是同住北京经常见面的,或是远处外地难得一见的,只要一机会便要同他在一起互诉衷肠,畅叙旧事,共享人间友谊的温馨。在这方面,朱云谦是幸运。
    朱云谦同金江的关系,非比寻常。在盱嘉县委机关,他同金江在龙王庙的三间小茅屋合住了整整两年。两个负责领导全县工作的县委正副书记,蜗处在这座聊堪遮蔽风雨的小屋里面,粗茶淡饭布衣草鞋,终年为打开盱嘉工作的新局面、为改变百万劳苦人民的命运而呕心沥血,劳悴风尘。在洪泽湖上北风呼号的寒冬雪夜,两人共守一盏小小的油灯,惮精竭虑地筹划来年的生产大丰收;在平川地里麦浪滚滚的丰收前夕,两人一起跋山涉水在绵延起伏的崇山峻岭之间,指点山河,精心绘制反扫荡、反蚕食、反伪化的蓝图。两人的出身、教养、经历迥然不同,但两个为盱嘉人民鞠躬尽瘁的志趣却是相同的。知识分子出身的金江,工作中有时狂热、空想、急躁的毛病。他的这些毛病总能得到朱云谦俨如兄长似的严正而温和的指点、提醒和纠正,有时甚至是尖锐的批评。工农出身的老红军朱云谦,在指导地方党政群工作方面,有时偏爱生搬部队工作的一套作风方法,陷于简单粗糙的尴尬局面。这时候,他往往能得到金江独具慧眼的提醒,坦诚直率的劝说,有时甚至是激烈的争执。身为书记的朱云谦不得不将自己的精力专注在照顾全盘工作和对敌军事斗争方面,而把指导建党、建政、生产、文教、群众工作的如山事务,大部分推给了金江。在这些方面,他得到了金江埋头苦干、任劳任怨、默默奉献的支持。金江经年累月地泡在实际工作中间,有时还陷进了机关日常事务的泥潭里面,因此在照顾全局上,在抓关键环节上往往出现顾此失彼的纰漏,招致上下左右的埋怨和责难。这时候,他便能得到朱云谦的大力支持、谅解和鼓励,朱云谦总是把工作中发生错误偏差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对金江则宽厚地包容,使金江深受感动。一身兼任书记、司令、政委三大要职的朱云谦,除了作战指挥,平时工作从来不搞“个人说了算”,不搞独断专行的那一套,遇到重大问题,总是同金江、王养吾、胡坦等人商量,民主讨论、取得一致意见,形成正式决议后,再各自分头去执行。他一再强调党委建设要狠抓“正确、民主、正派、团结四大关键问题,坚决反对把一元化变为一个人化的恶劣倾向”。在朱云谦这种言行一致、表里如一作风的薰陶下,金江的才干在实践斗争中迅速成长起来,他一直把朱云谦当作自己的大哥和老师来尊重。当然,两人之间也有面红耳赤的争吵、呕气、闹别扭的事;但是,事过境迁、心平气和以后,两人之间的矛盾又总会在坦诚直率、推心置腹的交心谈心或者在默契配合心照不宣的实际行动中得到消融化解。在如此几度风雨几度春秋中,两人间的感情友谊被磨洗得像水晶石一样了。
    1946年7月,当国民党军以绝对优势兵力大举进攻淮南,主力部队仓促撤走时,身任淮南军区副参谋长的朱云谦,临危受命,率领一个团和盱(眙)来(安)嘉(山)三县地方武装留下来坚持游击战争。县委书记金江指挥盱眙县的一个连(原先的盱嘉支队已升级为独5团调走了),遵照朱云谦的命令在润溪、仇集、津里、石坝一带展开游击。8月5日,华中军区电令朱云谦率一团人向苏中突围,同时组成盱来嘉中心县委留原地坚持。朱云谦在召集三县人开会安排就地坚持的大计时,却找不见金江了。朱云谦连忙派人三次寻找,金江却不知去向。从此造成了两人在战争中离散的悲剧。朱云谦在晚年所作《烽烟滚滚战淮南》中写道:
    “……回顾一个多月的游击战斗,我对留下来的战友确实放心不下,尤其是金江同志,我同他在盱眙共事多年,无论从组织关系和私人情谊方面,我都应当找到他,可接连派出三批人都没有结果,最后一批竟一去不返。金江同志到底出了什么事呢?军令如山,军情紧急,我不能再拖延,只能毅然决然地同各县负责同志分手,踏上突围的征途……”
    正是在这种危急时刻未曾见面的遗憾,给朱云谦心灵上留下了一个经年不灭的刨痛。
    朱云谦在“文化大革命”中遭受了长期的迫害,1972年从农场释放回来,在北京见到盱眙时期的老部下钱均时,还在为金江的下落深深地慨叹:“我撤出淮南时,不该把金江同志丢了!我老觉得于心过意不去!我们是共事多年、同心协力的战友啊!”
    钱均是当年在盱眙担负地下联络工作的负责人,对朱云谦三次派人找金江而终于没能找的经过情形,一清二楚。钱均告诉他:第一次去的人,正赶在金江带领队伍突出敌人包围的时刻;第二次去的参谋植品三同志,找到了金江,金江正准备动身去嘉山黄寨同朱云谦见面,却又遭到敌人突然袭击,没有去成;第三次派的董锐同志,因为找不到金江,便在钱均负责的秘密联络点上留下了一封信,通知金江何时到哪里去同朱云谦见面。几天后,金江见到此信,便立即赶往指定地点,才知朱云谦早已带领大队人马向苏中方向突围走了。就这样,朱、金二人失去了联系。金江率领几十个人的小队伍,在盱眙境内的西高庙、仇集一带坚持游击了一段时间,后来队伍被敌人冲散了。金江是四川人,在盱眙地方无法存身,只得化装逃到南京去找中共驻南京办事处去了。
    朱云谦从钱均口里虽然知道了这些情况,但金江后来的下落却始终是个谜。
    几年后,朱云谦在广州任军区空军政治委员期间,忽然接到总政干部部转来的一封“外调”信件,是四川省委党校查证金江在淮南撤退时的政治表现的。直到这个时候,朱云谦才知道金江还活在人间,还在四川省委党校工作!他欣喜若狂,立刻铺纸挥笔,对金江同志的历史情况写出了认真负责的证明,并给金江写了一封长信,还寄上了自己恢复工作后的全家照,殷切之情,洋溢纸背。
    不久,金江来信告诉朱云谦,当年他化装到南京找到中共驻南京办事处后,不久便被派回四川从事地下工作,解放后调入党校工作。并且告慰朱云谦:“问题已经得到正确结论深表感激。
    但是,在此后长达十年之久的岁月,朱云谦同金江仍是天各一方,除了书信来往,却始终无缘得见一面。彼此长年渴望的重逢,却只能成为埋在胸中的一桩憾事。
    1985年10月,金江因其兄丧赴京,得与钱均见面。他立即要求钱均联系安排同朱云谦的会见。钱均告诉他:“朱云谦已处在垂危之中,住在解放军总医院,院里已对他实行‘绝对隔离’,除了夫人、女儿留病房陪伴,其他亲友一律拒绝探视,就连总政治部主任亲临探望也只能站在隔层玻璃外望一眼,不能说话……”
    这番话,不啻一盆冰水,浇得金江无限凄怆,他不胜惆怅地说:“我们几十年没见面了啊……既然是这样,那就请你代我转告一声,说我对他表示慰问,祝他……”金江的一片真情,感动得钱均衷肠激荡,他赶到总医院,对陪伴在病人身边的朱云谦女儿说:“告诉你爸爸,金江同志来北京了!他本想来医院看望的,因为绝对隔离,无法同你爸爸见面了,让我特来转告一声。”女儿到病床前,只片刻工夫,便出来对钱均说:“我爸爸讲了,请你在星期三下午(医院下一个探视时间)带金江同志来,我爸爸要见他。”
    在下一个探视时间,钱均引着金江夫妇进入朱云谦病房的外间。朱夫人胡雪颖极其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在介绍过朱云谦的病情后,特地告诉他俩,按医院规定,是不能会客的;但朱云谦同志一再向医院领导和医生们恳切要求:“这个例一定要破,我一定要同金江同志见一面。”院方这才破了例,允许了这次探视,但又定下了一个严格的限制条件——谈话不能超过30分钟。
    金江夫妇穿好隔离衣,换了鞋子,由医护人员领进了病房。
    金江一眼望见病床前那架人工心脏机在唿扇唿扇地抽搐,心里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个令他日夜思念魂萦梦绕的老大哥,病情竟严重到了这等地步。
    为了避免感染,医院规定:不许同病人握手,不许同病人靠得太近。金江只好坐到朱云谦稍远点的椅子上去,压低嗓门,向朱云谦点点头:“老朱,我俩来看你了!”
    在战乱中离散了40多年的两个县委书记,两个同生共死的战友,一见面,情绪便都激动起来。
    朱云谦的气管已经切开,一分一秒都离不开人工心脏机输氧。他一见金江,心情激动,心脏跳动加快,监护仪荧屏上显示出血压在飞速升高。站在病床边的监护医生急忙招呼朱云谦:“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并且示意金江抓紧时间谈话。
    眼见病房中如此严峻肃穆的空气,望见朱云谦那双强忍住悲伤、痛苦和歉意的眼神,金江立刻使尽全身力气,硬压下满腹的辛酸苦涩,用一种恬淡平稳的四川乡音,尽拣些令人快意琐事向朱云谦讲述,还特地对妻子邱省薇作了一番介绍。朱云谦听得眉开眼笑,干枯苍白的颊上飞出一缕浅淡的红光。金江有了一个俊秀的妻子,这是朱云谦得到的最大喜讯。“昔别君未婚”啊!
    25分钟眨眼便逝去了!监护医生向金江示意,金江立即把话打住。
    朱云谦剃光了的头在洁白的枕巾上挪动了一下,嗓门里透出一缕低沉的微微颤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讲着:
    “……还能同你见上一面,太难得咯……我……感到……很满足了……你的声音,同过去的……还是一个样……我想起……我们在盱眙的那些日子……有多好呀……我每回忆起来,心里都感到暖和、光亮……你还不算老……气色很好……还能干好多事啊!这……太……幸福啦……我这个样子……你也看见了……真的……不……行啦……不过,我的心……很……平!平静得像一面镜子……自问一生过得很有意思……清白……实在……没偷懒,问心无愧……只是有些事情上……太认真,不过,这也没有什么……”
    朱云谦说着说着,气喘起来,咳了几声。金江像挨电触了似的,霍地立起身来,向病床前挪了一步,伸长脖子,屏住呼吸,紧张地望着朱云谦的脸。
    朱云谦侧过半边脸来,眼眶里噙满汪汪泪水,嘴巴微微张开,在断断续续地喘气。
    妻子邱省薇挨到金江后,轻捏了他一把。
    金江明白她的意思,用了盱眙时叫的一个称呼:“大哥同志,……我们该走了。你好生养着……下次……我还要来看你的……”
    朱云谦的脸,慢慢地侧转过来,睁大着那双汪汪的泪眼,直视着金江,好一会,才抖动着下巴,说道:
    “好……会的……我等着你……”
    这是金江终生的一大憾事!在同他的这位兄长和老师作最后的告别时,他不能同朱云谦握手,不能拥抱,不能对泣,他更不忍心对朱云谦行三鞠躬礼,他只能呆呆地举起一条僵木的手臂,侧着身子,倒退着,一点一点地向门口挪移。
    在病房门口,他又朝朱云谦望了最后一眼。
    朱云谦的两只汪汪泪眼在洁白的枕巾上闪烁着……
    金江只觉得自己的眼睛被一层又酸又辣、灸得人疼痛的热雾遮蔽了。
    听不出一点声音,似乎连病房里的空气也凝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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