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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河南艾滋病村的死者与濒死者

艾滋病的隐患

高耀洁

  艾滋病(AIDS)是"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病原体为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这种病毒引起人类细胞免疫缺陷,导致一系列条件致病菌感染和罕见肿瘤的发生。
  
  AIDS的流行,以惊人的速度向全球各地蔓延,不分国界,不分民族,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地区,一个国家,能够说他可以避免AIDS的侵袭。而特效药物、防艾疫苗,目前仍未有重大突破之可能,它是世界上公认的"不治之症",故损失巨大。因死者多是青壮年人,他们死后留下了严重的艾滋孤儿问题;此病属顽疾,医骗子冲锋上阵,诈骗病人钱财,造成更大灾难性的扰乱;艾滋病人报复"赃官",这又开辟了一种可恶的隐患。
  
  一、艾滋孤儿社会隐患
  
  自1996年4月7日,我在某军医院会诊时,发现了一例因妇科手术输血感染AIDS的妇女巴某,她才42岁,很不情愿地死去了,她丈夫在她坟墓旁躺了十几天,他后悔不该要求医生给她输血。她手术中输的是血库的血,这件事使我意识到受害者并非巴某一人。
  
  从那时起,我开始编印"防艾资料",通过各种渠道往外地发送,至今已印了十期,30余万张。我每年向群众讲课30~70场、听众达3~5万人次。因此,召来很多群众来信(自1999年8月15日至2001年9月30日共收信函4758封)。5年来,我走过十余个县、百余个乡镇、千余个村庄,我见过的HIV/AIDS病人,已无法计算了,只记得进了村,出这家进那家都可以见到病人,有时侯我被几十个病人和家属围了起来,问这问那,非常亲热,有些病人和我谈得很投机,临别时依依不舍,待几个月后我再次去时,他(她)已被埋在坟墓里了,如28岁的吴拢,2000年9月初我见她时,她拉着我的手说:"你再来了,我给你煮花生吃……。当年10月底我又去了该村,见到她留下的三个孩子,我痛心地站在她的新坟前,无话可说。死者多是青壮年人,在他们身后至少留下1~3个孩子,孩子们的生活又有谁来照料?
  
  如孔令飞9岁、其妹孔令佳5岁,父母因AIDS双亡,他跟着60多岁的奶奶生活,每逢他看到来村里的陌生人,他就伸出脏兮兮的小手,邀请来人到他家做客,小令飞说:来家坐坐,喝口水吧!他以期盼的目光,希望来人能救助他家。2001年5月5日我去了该村,他和村里许多艾滋孤儿们,一直跟着我走了半天多……。另有高丽、高岩两姐弟,其父母因AIDS双亡,高丽才14岁,正读初中二年级,在她母亲死后高丽辍学了,几个月后在大伙的帮助下,彭校长又把她送回了今是中学,高丽复学了。弟弟高岩才11岁读小学,他们生活很困难,好心人捐助支援他们读书也不容易。今年元月15日,我给他们寄了300元钱,到3月30日我追问时,他们一直没收到,后来我多次追查,到4月中旬才知道,这300元钱被他们的叔父取走花了,我又拿出300元寄往高岩学校彭校长处,高岩来信说收到了。8月25日我又给高丽姐弟寄去了500元钱的学费,前几天不少人告诉我,这笔款又被高丽叔父从邮局偷取走去赌博、在饭店嫖女人花了。高丽、高岩不敢吱声,只会哭泣,家中亲人对艾滋孤儿如此,再听听外人的态度吧!我给高丽班主任写信想让他照顾一下高丽,他不回信,托人捎话他还是不回信。一天我向一个女干部询问高丽的情况,那女干部回答说:我妮子(女儿)给高丽同班,晚间我打电话问她。第二天女干部来了,她说:"俺妮在电话里说了,高丽是留级生,学习一般,农村人,她家那儿有很多AIDS病人,都不敢接近她,怕传染那个病(AIDS)"。孤儿是否只有孔令飞和高丽等人呢?不是,绝不是,许多艾滋孤儿,都是在贫困生活和周围他人的歧视中这样那样挣扎着……。
  
  他们怎样生活呢?首先是失学,2001年10月2日我去了另一"艾滋村",问到十多个有艾滋病人的家庭,见到5位AIDS病人,得知他们12岁以上的孩子全失学了,女孩辍学后待在家中劳动、侍侯患AIDS的亲人们,男孩子多数外出打工,有的去外地,干成年人的苦力活,有人在煤窑里。我去一个姓余的家中,他14岁的男孩在某县建筑工地掂泥兜,每天挣10元钱,拿回5元给他患AIDS的爸爸治病,孩子每天只有5元钱,不知怎样过生活。
  
  我和很多小孩谈过话,他们迫切要求上学,他们的亲人也很无奈。2001年3月31日,我在某AIDS疫区一个小学里调查,100多名学生中有19名孤儿,其中有个姓董的9岁女孩,眼泪汪汪地拉着我的手说:"奶奶你救救我妈吧!我不能没有妈了,我爸去年害那个病(AIDS)死了……。现在半年过去了,该校的孤儿只会有增无减。
  
  近年来我给30多个孩子交学费,在这些艾滋孤儿中读初中的女孩惟独高丽一人,有的给他学费也无济于事,因为他们太贫穷了。我追查过孩子们失学的原因,回答是:无钱、上不起学。在某乡有一个好心的小学校长,他不让艾滋孤儿失学,为他们搞些捐助,就受到当地官员的批评,说他的作法影响了县里的形象,把他的电话也监控了……。这也难怪高丽的班主任不给我回信,这位班主任比这位校长"高明"。
  
  我深知,我的工作,我的努力,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但AIDS的这场人类的灾难,副作用造成了失学孤儿,将来会出现很多文盲或半文盲,它严重地影响着我们国家、我们的民族进一步地发展!另一副效应是儿童失去受教育的机会,由无知导致"法盲",封建、迷信接踵而来;未来的社会不但是发展受阻,而安定团结也令人担忧!
  
  呼吁社会有良知之士,为了我们的国家、为了我们的民族,请你们伸出援助之手,救救艾滋孤儿吧!他们要生存、他们要读书!
  
  HIV的传播,不是人们说得那么样,我所知道的AIDS病人,也不是"过失感染者",他们是受害者、无辜者,我们应当正视AIDS,善待AIDS病人,救助AIDS孤儿。这些十岁左右的孩子都是在他父母卖血前出生的,没有传染上HIV。他们是最大的受害者!更希望有关部门成立"艾滋孤儿教养院",解决孤儿们的生活与教育问题,艾滋孤儿应免费读书,最低条件应接受普九教育。对学习努力、成绩较好的孩子,应该让他继续深造,成为国家有用人才,以消除这一个未来的社会隐患。
  
  二、诈骗病人恶性隐患
  
  5年多来,我深入AIDS疫区,接触了不计其数的AIDS病人,深知他们承受着贫困和疾病的折磨,非常人能以想象,如程彦领从AIDS发作到死去,一年多时间没钱能买一片药吃;加上社会上人们对他们的歧视,有人见到AIDS病人,像躲"瘟神"一样,生怕踩着AIDS病人的脚印,不敢给AIDS病人对脸说话,怕传来"艾滋气";走过AIDS病人门前,捂着鼻子,怕闻到"艾滋味",染上AIDS,但某些人在AIDS病人身上诈钱、骗财都不惜一切手段,以我所知道之情况如下:
  
  疫区医生或其他卫生人员,甚至外地游医,把AIDS病人当成摇钱树。
  
  许多村医给AIDS病人乱用药,为了赚钱,不惜一切手段。如尉氏县一个姓陈的村医给发烧的AIDS病人静脉滴注地塞米松(免疫抑制剂),弄的病人大汗淋漓,加速死亡。
  
  社会游医、庸医,医骗子更不示弱,他们用广告、信函来欺骗AIDS病人和家属,如2000年6月20日,我收到某省的一封来信,内云:"某某65岁,自幼庭训,自修自学,能治顽疾,医龄40余年。自1998年以来已治愈13例AIDS病人……",又称"神州艾滋病敌克",他还说:花费5~6万元即可治愈,HIV抗体转为阴性。
  
  这种自命不凡的"神医"并不少见,再如:2000年12月27日,本省一封来信云:某教授,"祖传秘方"已治愈四例AIDS病人,服药后一个月痊愈。我根据来信所提到的地址追踪病人情况,发现其中两例已死亡。
  
  2001年10月2日AIDS病人马焕军告诉我说:"XX医生有预防AIDS的针,每月打一针,可防止AIDS发作,听说几百元一针,我打不起……。"AIDS无药可医愈,无疫苗可防止,这是世界公认的,不知这"预防AIDS的针药"由何说起?目的何在?
  
  这些自称"专治AIDS的祖传医生、专治AIDS的专家、教授、老军医等"到处写信、登广告、上网,用多种多样的手法查找AIDS病人。我接过不少这类信件、电话,当然在我的电脑内也不断发现这样的电子邮件。
  
  据我调查了解,这些自命能治AIDS的江湖医生,他们的文化程度很低,有的只有小学文化,多数是无业游民,绝大多数人没有受过正规医学教育,仅少数人当过卫生员或赤脚医生。不,不是!我也发现某些退休干部也企图利用艾滋病人发财,曾有一人他是学"工程"的,他也自命不凡地研究医治AIDS的"神药"。他用光学、电学、声学、理论罗列成大块文章,抄了不少"莫名其妙"的中药品名。从谈话中我发现他是个医学上的"门外汉",但他吹嘘治疗AIDS很神效。
  
  世界各国,对防治AIDS投入了巨大的人力财力,医学专家们绞尽脑汁,目前尚未有效疫苗可防,更无治愈AIDS的报道。而这些"自命不凡者"在干什么?不言而喻,他们在诈骗病人的钱财,弄的病人"人财两空",其性质已造成了病人的另一种"隐患"。呼吁有关部门加紧制止这些对AIDS病人行骗的罪恶活动。
  
  更重要的是加大"防艾"宣传的力度,让HIV/AIDS病人及家属学会识别医骗子的伎俩。为此,我大力编写"防艾"资料,最近把我获得的世界卫生组织2001年"乔纳森.曼恩世界健康与人权奖"的奖金,支付了《艾滋病/性病防治》一书的出版,印了十二万二千多册,全部无偿地赠给读者。自2001年8月15日开始赠书,至2001年10月1日已发出十万册左右,来信、来电话、来人、来车取书。南至海南,北至内蒙,云南、四川、广东等地读者要求得到此书。有人称此书为"救命书"。以目前计算,全国31个省、地区无一空白点。求书的火爆情况,令人应接不暇,每天平均在邮局寄书5个包裹以上。
  
  由此可见,人们对"防艾知识"多么渴求,这是一种极其令人鼓舞的现象,接踵而来的是今后怎么办?我希望社会各界有志之士,给予关怀和帮助,正视因AIDS带来的一切隐患。
  
  三、不是报复这是隐患
  
  2001年9月20日一大早,我家来了中央电视台的两位记者,他们在谈话中提及河南有AIDS病人抽自己的血,往他人身上注射的恶性事件。我说:"听说多在娱乐场所,如舞厅、夜总会等处,据说,他们扎血相对有选择,他们扎的是用公款嫖娼的官们。"
  
  早在1999年9月的一天,西郊有个妇女对我说:"郑州白庙有个AIDS病人(已死),他因车祸输血感染了AIDS,到处告状无果,在痛恨之极的情况下,盯上了郑州各大酒店、舞厅等娱乐场所,专找那些大腹便便,坐着高级轿车进舞厅的中年以上的男人(按他说,这是用公款嫖娼的官员),这位AIDS病人找机会把自己含有HIV的血抽出来,猛地扎在这官的臀部或腿上……"。当我第一次听说时,对这一传说,将信将疑。
  
  1999年12月的一天,我乘出租车赴外地调查艾滋病疫情,司机告诉我说: "我邻居的姨夫因手术输血感染了AIDS,他要让医院负责,医院不承认,他说:医院有后台,医院后台是赃官,他恨极了!他扬言要惩办赃官,他说:赃官在舞厅。他本来不会跳舞,也不会胡来,得病以来,他学匪了,他天天泡舞厅,专找那些有权有势、在酒店里用公款吃喝玩乐的官们,他看准这些官玩儿得最兴奋的时候,他瞅机会到卫生间,抽出自己的含HIV的血,往那官身上一扎、掷下针管就走,被扎者还未反映过来,他已离开现场;酒店、舞厅为怕影响生意,封闭消息,被扎者碍于情面也不肯作声。因此,他屡屡得手,没人报案"。
  
  我问说:"真的吗?"
  
  司机说:"不信,晚上你去那些娱乐场所看看。"他一连说出7~8个大歌舞厅、夜总会的名称,他又说:"我经常拉小姐去那里,这还能不清楚吗?坐小车进舞厅的大款大腕们没有一个是花自己腰包里的钱"。
  
  我无言可答。
  
  司机吸了一口烟,车过了收费站,他接着说:"老太太,AIDS病人用这种方法惩办赃官,是让坏家伙快死,真开心!"
  
  这位司机说了很多,说到兴奋时,手舞足蹈,他说:"我是共产党员,我恨死那些赃官了!"
  
  我怕司机精神不集中出了车祸,我说,俺走长途,不敢再多讲新闻了。
  
  许多人误认为AIDS病人的报复,是赃官们罪有应得。我问过上海的小周,他说他在上海听说过,AIDS病人的扎血只限于娱乐场所,这不用害怕。2000年9月23日,我又问北京的小高,他说,在北京、云南都有这种传说。9月28日我在电话中问深圳小程,他说:广州、深圳也有人传说这类新闻。
  
  我认为这件事情不能轻视,因为用这种方法扎血,被扎者感染HIV很难幸免,这个被感染者又要感染他人,以此类推,这是开辟了HIV传播的又一途径,会让更多无辜者受害!
  
  2001年7月~9月我对此问题调查询问了102个人,绝大多数人说:"被扎者活该,罪有应得",只有一人说,"这不是件小事,危害太大,应赶快制止。"其余101人中有处级以上干部,也有大学教授,没有一个人对被扎者表示同情,还有的说:"多扎几个,帮着反腐败了。"其实他们不懂,被扎者又会把HIV传播给他人,这是另一种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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